世子今天跑路了吗(112)
归喜禅师长久不语,终于唱了一声佛号。
“贫僧答了陛下的询问,然而心中也有一疑惑,想要陛下解开。”
“可。”裴昭颔首,“大师请说。”
归喜禅师缓缓抬头,直面与他:“我观陛下如今待世子,犹如当年上皇待宁王……不知陛下心中,究竟意欲如何?”
第65章 寿眉 皇城里,马蹄嘶啸,风声鹤唳
65.
山间别院中,清茶淡香,灯火寂静。然而皇城里,却是马蹄嘶啸,风声鹤唳。
这一|夜兵马动,夜幕下暗潮涌,翌日|本该是元日大宴,然而太极殿内空空荡荡,宣阳门外杳无一人,唯有朱雀街上,兵戈雪亮,介胄森寒。
来往是雪亮的刀光,急促的马蹄声荡过一坊又一坊,文武百官闭门于家中,栗六而心惊。
若依旧例本该去往宫中,然而府门开后只见禁军冷冰冰面孔,由不得人不屏息驻足。遥遥望去,延绵宫阙规整森严,却不知宫中究竟是出了何事,竟连正旦大宴也搁置。
此间情形,和数月之前何其相似,更有些个,已经是回想到了三年之前。
坊宅之中,暗流涌动,小道消息不胫而走,终于有些个灵通的打探到一鳞半爪,当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昨日宴后,陛下遇刺,眼下……情况未知。
无怪乎昨夜里听得隐隐马蹄,白日间更见一片喧嚣,远远地听见几家哭声震天,却是有人被无情的捉拿走。佳节应团圆,然而突兀到来的兵戈足以惊破人的胆,牢狱之中,又不知充入了多少人。
前不久的冬至,陛下才将将遇刺,当时已有人头滚滚掉下,如今却不知是何方狂徒,竟又如此胆大包天。
上皇膝下五子,陈王、韩王认罪伏诛,余下只有小时后所出两位。如今齐王流放在外,唯有魏王仍在京中。可是这一位,却是镇日只知吟诗作对、风花雪月的,并不似那等敢行忤逆之事的人啊!
。
安庆坊,东海侯府。
时宴暮醒来时便见得气氛不对,侍从附在耳边悄悄的说了,他连忙收整了一番前往正堂,见得上首,阿兄不在,阿姐也不在,只有时老侯爷端着茶盏,眉头却锁得紧紧地。
素来旦日都热热闹闹的,今儿个却冷清得不寻常,他先说了一番吉祥话,贺了年,又凑将过去:“阿翁,我听说宫中那位彷佛是出了事……”
立时便迎来淩厉眼风。
时宴暮心下一跳,当即便闭上了嘴巴,心中扑通扑通跳着,却已明白听来那消息无错。
陛下,当真遇刺了!
他纵使是胆大包天,心里也知道,有些事情是绝不能触碰的。犯上作乱,说不得就是杀头的死罪。入京那时已经听闻了一遭,没想到现下又当真闯上,这接连的两次,教人听着都心惊肉跳啊……
他端坐了一会儿,见时老侯爷仍是不愿多谈的样子,便转了话头:“阿兄呢?”
时老侯爷沉沉道:“大郎今日在宫中,还未归家。”
时宴暮眼睛一亮:“阿兄或许知道些……?”
时老侯爷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啐道:“知道又如何,不知又如何?实则现在奉辰卫的那些子弟,便没有哪一个在家的!”
侍奉君王,原本是无上的荣耀,合府的喜事,然而在陛下遇刺的当下,却有几分捉摸不得。至于时宴暮所说的那些打探,根本就是馊主意,想也不要想。
“宫中自有禁制,若贸然打探,说不得便会触发。若是陛下醒来问起,便是无罪,也是有罪了。”
时宴暮如何不知此间关窍,讷讷称是。
时老侯爷见他终于安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眉间似有疲色。
他其实也有几分想打探,但到底还是按捺住,实在是遭逢了元熙年间的那场宫变,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从龙之功,固然令人垂涎眼热,可一朝翻覆,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君不见,当年建邺白骨累累,若非最后上位的是裴昭,顾念几分薄面,只怕时家便不得翻身了。
可支持陈王、韩王的那几家,不也是血流成河吗?
新帝继位,改元永新,后来徇旧例将时宴朝送入奉辰卫中,依照时老侯爷的意思,原本是不想再掺和在皇权争端中,做几分表面功夫,明哲保身。却没想到,时宴朝的心意与他相反,竟然是愿意效忠如今这位君王。
当时他心中着实忐忑,可旁眼瞧着,这位并不因私害公,却算得是秉正自持。只是当年镇压宫变手段严苛暴烈,至今令人又敬又惧。
他依了时宴朝所言,果然时宴朝站稳了脚跟,在奉辰卫中隐隐然成第一人。
至于宫中如今究竟如何……
时老侯爷凝神细思,奉辰卫与武威卫两家,难道都是做摆设的吗?萧九龄与薛定襄两位大统领,他从前是亲眼见过的,真真切切的入微境。便是薛定襄早年受伤、修为有损,难道两人联手,都还护不住皇帝?
可年末除夕,若是今上降下恩典,允两人家中团聚,以至身边护卫薄弱。便是被人寻着这个机会,暗中一击,风险虽大,也未尝不可能。
时宴暮坐在一旁,想着这石破天惊的消息,实在是坐不住。左看右看,到底是忍不住:“……阿翁,我心里其实一直存着个问题,不知能问不能问。”
时老侯爷淡淡道:“既然不知该问不该问,就烂在你的心里,一个字也别说出来。”
时宴暮:“……”
他这下当真是被堵住,可又实在是耐不住,早知如此,方才还不如直接问出来呢。
时老侯爷见他抓耳挠腮半晌,终于冷然道:“罢了,你说吧,只有今日这一遭,以后便不许了。”心里却是知道,与其憋着时宴暮,惹得他不知找谁瞎嚷嚷,还不如今天就给他说个明白。
时宴暮深吸一口气,终于问道:“齐王流放雷州……如今究竟如何了?”
时老侯爷蓦地看他,目光急促如电,那让时宴暮都有些招架不住,险些要败下阵来。饶是如此,仍旧不敢直视,扭过了目光。
时老侯爷冷冷道:“你打听齐王做什么?
时宴暮低声道:“宫中出了事,那总不能是石头缝里窜出来了人,将那位给刺伤了罢?”
说是如此,谁不知道!
宫中不稳,人心浮动,如今正是暗流激涌的时候。可是,时家当年已经错了一次,总不能重蹈覆辙、再错一次的罢!纵然皇帝遇刺,可如今还不知道内里究竟如何,如今那抄家的、灭门的,说是奉宫中旨意,焉知不是其他?
要知道,大安宫中,可还有一位呐!
总归韩王、陈王皆已伏诛,上皇膝下,如今存于世的三位皇子,不管出自谁的肚皮,母族都是时家。血缘之亲,剪不断、扯不乱,他们静候家中,以不变应万变,才是真理。
何须做那些个猴急毛躁的事!
他反问道:“若真是齐王又如何?”
时宴暮讷讷:“那或许……或许可以亲近些。”
时老侯爷怒得掷了茶盏,寿眉茶汤泼了满地,更有几滴溅上了时宴暮下袍,可他却根本顾不得。
“蠢货,他如今在千里之外,你难道去雷州与他亲近?”他如同望着朽木一般:“你以为谋逆犯上,如此轻巧,抄家流放,便这般儿戏?当年将齐王发配雷州,除却明面上的差役,还有奉辰卫暗中监察。你今日敢去亲近一分,只怕明日就会上陛下的案头!到时候,你还有几个脑袋去亲近?”
那并非是有正经分封的藩王,却是夺嫡失败、流放在外的罪人,有哪些个上着赶着去讨好,也不怕触了当今的霉头!
时宴暮真个是瑟缩不敢言。
“教你小心谨慎,真是半点没有记住。”时老侯爷恨铁不成钢:“二郎,那些都不是你该想的,滚回去读你的书罢。”
。
日影倾欹,喧嚣不断。
那却是无人不心惊肉跳,只听得哭喊呼号一阵又接过一阵,却没有人知晓宫中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