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今天跑路了吗(37)
张鹤邻眼尖,见着了指上那一点猩红,瞬时间,心中咯噔一下,手中药碗登时一个摇晃,险些泼洒出来。
……这、这怎么又吐血了!
血腥气味立时散开,伴随着彻骨的冰寒。那一点猩红颜色刺目极了,眨眼间竟结成了冰淩。
人体内的鲜血,本应当温|热,纵使干涸,也不过留下血渍。更何况此时正在暖室之中,炭火旺盛,几乎要将人烧得出汗。
血却凝作了冰。
此情此景,何等诡异。
裴昭面色倒还如常,甚至不见半分痛苦之色,只不过眉微微蹙些罢了。转目见张鹤邻满面担忧,甚至还徐声唤道:“……鹤邻在愣什么?”
张鹤邻如梦初醒,嘴唇发颤,端着药碗的手却稳下来,奉到了裴昭手边。
裴昭并不喜人做侍药之事,惯常都是独自饮了,不用羹匙。然而此刻却迟迟的没有伸手,只由着那药盏上的水雾,袅袅升起,朦胧过视线。
“主君?”
一点灯花噼啪裂了,爆鸣之声骤起,惊了人一跳。那原本明亮的烛火忽然摇曳,时明时暗,照出了一片扭曲暗影。
而案前之人,清峻面容上,早是寻不见一丝血色。
那药还并不曾喝下,但如今已是并不必。对症下药,方可药到病除,可裴昭这根本算不得症,又如何才能够根除?!
裴昭侧眸示意,张鹤邻纵使心中忧虑不堪,也不得不退了去。他却是侍立在门外,半点也不愿意走开,一双耳朵竖起,只去辨那内室中的动静。
遥遥间,什么也不曾听闻,一片静悄悄的,彷佛已是死寂。
可这时候,内里安静,也不是什么好事。张鹤邻既怕那屋内杯摔盏落、一片狼藉,又怕裴昭无声无息,连说话的力气也难寻。
他当真是心中焦虑,脚下竟要踱步,却又只觉是平添焦躁,勉强按捺住了。
若不然,且先将薛定襄唤来。那是武威卫的统领,从前还在幽州时便照料着陛下的,一向忠心耿耿。
可薛定襄如今也只有“入微”中境,早不复从前巅峰之时。
忽然间听见一阵风过,吹得那窗纸呼啦啦的作响。
许是那狂风太烈了些,窗纸竟然破了个大洞,刹那间,熄灭屋中烛火。摇摇曳曳影不定,幽暗重重难辨明昧,张鹤邻蓦地转身,终于是顾不得,便是拼着被责难也要闯入。
将要破门时,终于听得裴昭声音,嘶哑喑喑:“取白唇竹叶青来。”
张鹤邻手一震,虚虚停在门边,竟是凝固在了原处。他心中有无数的话想要劝,可终究一句也说不得,只剩下一片惊惧的悲冷:
……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吗?
21.2.
风吹着檐下的灯笼左右的晃,小蓟刚取了橘饼过来,被吹得冷飕飕的,忙不叠入了门。
可他到了内室里,左右看了一圈,却发现并没有人。
小郎君不在,小郎君养的那只小隼也不知去了哪里。
小蓟出门,寻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宁离是在厢房后面的院子里。
那鬼哭狼嚎的风一阵一阵的,此刻终于停了,阶下庭中,已零落了好一些败叶枯枝,凄凉萧索。
小蓟凑着灯笼看过去,就见得他家小郎君正以一个微微古怪的姿势,立在庭中。此时此刻,小郎君右手伸出,略抬起半寸,彷佛是想要将什么握住似的。
那或许是太过于专注,半点外界的声响都不觉,小蓟就见着,冷风卷起了宁离的袖裳。
飞尘扑面来了,说不得就有些教人瑟瑟。然而宁离的身形,依旧凝定而专注。
这场面不由得感染了小蓟,让他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自己出声、将什么惊动了似的,悄悄站在一旁,屏息将宁离望着。
绛纱袍轻|薄柔软,因着风起,飞舞摇曳。
这本是在内室里穿的衣裳,如今宁离连大氅都没有披,就这样站在庭前。
小蓟不由得想,那得多冷啊!
他屏息看了好一会儿时候,见得宁离拧了拧眉又开始吸气,忍不住跟着也悬起了心脏……尽管他也不知道是在紧张什么。
然而许久过去,宁离的手中还是空空荡荡。
不知何时捏住了一片雪粒。
……啊呀,风停了,却下雪了!
。
“郎君!”小蓟终于看不下去了,“您在做什么呀,这院子里好冷,快些到屋里去罢。”
宁离的神情很是失望似的,眼眸里流出了一点不解的神色,彷佛被什么困惑住了一般,兀自站着。
“……郎君?”
“我在找我的剑。”
小蓟心想,这哪里来的剑,庭院里除却枯冷的树干,便只有冰冷的石台,哪里有什么剑冒出来?
但既然宁离这样说了,就肯定没有错!
小蓟“啊”了一声:“那您找到了吗?”
“没有。”宁离终于蜷了手指,随意捏住了一枚雪片,“明明我也感觉到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它似乎在躲我。”
不应该的呀……
这把剑不是最喜欢他了么?当初他学剑的时候,自己一下子就飞出来了,牛皮糖一样,赶都赶不走,怎么现在还把他躲着了!
宁离随手将那枚雪片扬到了空中,下一刻,只听得“叮叮当当”清脆声响。
那雪片竟是击中了檐下垂落的风铃。
而阶下庭中,宁离咬着下唇,彷佛有些垂头丧气模样。
小蓟可见不得他家郎君这样失望的神色,忍不住也在那里冥思苦想,眼见宁离还在院子里站着,没有挪步的意思,忍不住跺了跺脚:“您可快些回来,晚上下雪了,小心着凉。”
宁离呵了一口寒气,本来还并不觉着的,教小蓟这么说,彷佛也感受到一些,半推半就的被请到了屋里。
眼见桌上搁着的蜜果,随手掰了一瓣橘饼,入口化渣,软糯糯,甜津津。
小蓟一回头就见到八瓣对称的橘饼缺了一个角,凑不成先前那般圆润的模样,一时瞪大了眼,忍不住嗔道:“这是取来给您泡水的!您怎么就直接吃了……”
宁离:“……”
宁离又掰了一瓣,递给小蓟:“呶,你也吃。”
小蓟被他强行喂了一瓣橘饼,只见那雕花木盘里的橘饼八瓣只剩的六瓣,左三瓣,右三瓣,各自多了个缺。对称倒是对称了,只是对称得十分顽皮滑稽。
宁离飞速的转移话题:“唔,挺好吃的,是在城里哪家铺子买的?我怎么还错过了……”
小蓟果然被带走了注意力,滔滔不绝的说给他听。
原来是城中一家颇有名气的叫做“合意斋”的铺子,专营糖色蜜饯。
宁离允诺下一次一定带小蓟去,终于糊弄了过去。
木盘里本来用作泡水的橘饼也见了底。
小蓟忽然间想起来,一拍脑袋:“郎君,您要找剑是不是?”
“想是想找的。”宁离答道。
“我知道了,你且等等!稍坐片刻,等我回来!”
小蓟一下子窜起,脚步飞快,倏忽间没有了影。宁离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不得就有些疑惑。
……这是要帮他找剑么?可是小蓟一窍不通,在武道上没有半点造诣,还能够做这件事?!
但总归宁离也不着急,便耐心的等着。
只是些微的功夫,就听见两道脚步声,步入的人十分熟悉,小蓟竟是与姚光冶一道返回。
“姚先生?”
姚光冶笑眯眯的:“世子终于对剑感兴趣了么?还好,好好,老奴有先见之明,提前都给您带来了呢!”
宁离听得十分震惊:“给我带来了?”
……可,可是小蓟没见过他的剑,姚光冶也不曾见过啊?还能未卜先知给他带过来?!
姚光冶道:“都放在库房里呢,以备不时之需……世子可要现在去看看?”
“要!”
听他都这么说了,宁离哪里坐得住,简直是有些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就要跟着姚光冶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