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今天跑路了吗(113)
上下心中惶惶,百官人人自危,遣人去打探究竟是哪些个入了狱中,一一串联起,隐约间发现,彷佛与昔日齐王一脉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可齐王远在千里,如今只有胞弟魏王在京中,悄悄打探那魏王府上,不免又吃了一惊。
原来昨日宫中家宴后,魏王府的主人竟也未曾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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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宫。
凤光殿临芙蓉池而建,出殿之后,正可见到那一派烟波缥缈的景象。
然而如此美景,却没有人欣赏,更加叫人诧异的是,那殿外的侍卫,堪称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了。只教人怀疑,里间究竟是什么人物,被看守的这样严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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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晵已经觉出了几分不对劲来。
自从上皇退位之后,他便再没有机会,能够留宿在宫中。尽管皇位上的兄长留了他一条性命,但是显然并不准备让他继续拥有那些个特权。是以平常便是宫中有宴会,结束后他都会回魏王府里,只有昨日那一遭不同。
上皇被留在了凤光殿中,他不愿意走,居然也没有人阻拦。
平日裴晵并不能多去大安宫,如今有机会,自然是愿意在上皇身侧,然而第二日,就察觉不对。
竟然是被关在了殿中,不得外出。
而能够下这个命令的人,究竟是谁,并不做他想。
裴晵心中又惊又怒,更是恼于那些个侍卫的冷面,回来时忍不住抱怨:“这一个个的,都拿着鸡毛当令箭。我还当三哥放我出来有好心,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
他心下却是以为,是裴昭碍于上皇的面子,不得不将他放出来,心里不快,还要在其他地方给找回来。
这不,如今就是把他关在凤光殿里了。
上皇面色却淡淡的,彷佛并不曾听到他的这些个抱怨。
裴晵被无视了一番,不免心中委屈,凑到了上皇身边:“阿耶!你瞧瞧三哥……”
上皇乜斜他一眼:“你道他是想关着你么?”
裴晵道:“难不成不是?”
上皇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却道:“五郎,朕时常想,三郎将你留在京中,不教你和大郎一起流放……是否是因着,你的脑子总是如此简单,也如此逗趣,留着在身边看着,也是一番乐事。”
裴晵没想着被上皇贬损了一遭,顿时间,涨红了脸,欲要懊恼的分辩几句,可瞧见上皇的神色,隐隐约约几分直觉,现在并不是自己该说话的时候。
上皇微微叹道:“昨日难道是他教你留下的?”
裴晵讷讷道:“那自然不是。”他接过了话,突然想起一遭,醒悟过来,期期艾艾的将上皇看着,欲言又止。
上皇睨他:“……怎的了?既然想得到,难道还不敢说?”
裴晵哪有那胆子呢!纵使是上皇惯伺着他,可这三年来,他也不曾直面过上皇与裴昭的交锋。有的话,心里想想就罢了,真要是说出来……指不定上皇都会恼了他。
从来都是伶俐卖乖,哪有上着赶着触人霉头的道理。
当下一低头,一噘嘴,几分小儿无赖情态。
果然,上皇便不再追问他了,似是无奈道:“五郎啊……”却是悠然说道:“他哪里是关着你呢,分明是关着朕呢!”
而他这个不成器的幼子,就这样城门失火,殃及了池鱼。
忽然冯英辰过来,窃窃禀报了一句,上皇一时间失笑。
裴晵不知为何如此,却听上皇叹道:“真是长进了……还未使人动手呢,黑锅就扣到朕这里来了。”
第66章 屠苏酒 三郎,且歇歇罢,你还能有几年?
66.
裴晵并不理解其中的意思,不禁巴巴的望着上皇。然而上皇并不似想要与他解释的打算,转而使人唤宫人,教他们取屠苏酒来。
“半盏屠苏犹未举,灯前小草写桃符。”[1]
上皇朗声吟了,又亲自题神荼郁垒名字于桃木上,怡然自乐,裴晵说不得要凑几分趣,便在旁提笔作画,像模像样画出两位降鬼大神。
然而真歇了笔,又有几分说不出的滋味。
如今这处,并非魏王府,也更不是幼时所居宫室,纵使画了桃符,又往何处去挂呢?
原是连大殿也不得出。
这一天裴晵过得是无甚么滋味,往常哪有这般被拘禁的时候!旦日自该管弦盛陈,玉觥金筵,可如今却是好不冷清。他不禁有些后悔,昨日为什么要留在凤光殿中,这下不知要被拘到什么时候。纵使面上作着笑,心中说不得有几分不安。
天色已晚,薄云暮卷,也不知是何时,殿外终于传来些动静。
步入的青年衣袍翩翩,神容冷肃,面上略有病恹,却半点不掩威仪。只被他轻轻地扫到了一眼,裴晵却手脚一缩,莫名的生出了些惧怕的意味。
上皇犹如不觉,斟了屠苏酒,石破天惊丢出了一句:“三郎,不是说你遇刺了吗?怎么还下得了床?”
裴晵猛地扭头看向上皇,却不知这一说究竟是哪里得来。他背上冷汗涔涔落下,直觉昨夜里有一番刀光剑影。当时家宴上,他以为是歌舞不绝,但恐怕父亲和兄长暗中又有了一番较量。
裴昭漠然道:“都下去。”
顷刻间,侍立的宫人如水一般退下,眨眼间便退了个干干净净。
裴晵呆呆立在原地,忽然间迎来一眼,如雷如电,他陡地醒悟过来,原来那所有人中也包括他自己,一时心跳如鼓,忙不叠的到外间去了。
隐约间却听着一道冰冷嗓音:“见朕站在这里,父皇很失望吗?”
上皇讶然道:“……解支林那个不中用的,难道你还会指望他几分?”
凤光殿上,四目相对间,两人皆是一般的清楚明白。
不仅仅指着昨夜,更说的是冬至。
上皇不单单是教解支林去寻宁离理论佛经,也还差遣了人去等候消息。子时已过,一无所获,前去的人如同石沉大海不曾回禀,解支林更是杳无音信,他便知晓,那定是出了意外。
但那又如何?上皇不甚在意的想,区区一个番邦蛮子,不过是取点乐子罢了。
倒是裴昭借题发挥,此刻又找上门来,兴师问罪,有几分出乎了他的意料。
上皇道:“你派人跟在他身边,到底是萧九龄还是薛定襄?”还不待裴昭回答,又道:“想来是萧九龄罢……他与解支林有旧怨,让他去办事,肯定最上心。”
眼见着裴昭不言不语,连嘴唇也微微抿着,一时笑道:“让我猜猜,宁氏那孩子现在如何了?我看你完好无损,该不会是他出了事罢……”
裴昭心知昨日自己在凤光殿内提前离开,仓促之下,行迹定然落入了上皇眼中。这点子蛛丝马迹教人推测出来,实则半点不意外。
他淡淡的道:“父皇想岔了,他如今好得很。”
上皇端详他面色,道:“看来宁氏那孩子很得你心意。”
久居大安宫,却知晓外界风吹草动,裴昭并不意外,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上皇昔年也曾执掌权柄,宫中若还是残存些耳目,在一轮一轮的筛查里躲了过去,也是寻常。
况且裴昭也没有想瞒着他。
却听上皇笑道:“可巧,当年宁复还也很合朕的心意。”
裴昭冷淡道:“是么?只怕是父皇一厢情愿。”
上皇目中伤感一闪而逝,旋即,又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做派:“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他如何看待,又与朕何干?”
裴昭道:“父皇冷心无情,倒是不知道什么人能入你眼中。”
上皇喟然摇头道:“三郎,你处处都好,就是太重情义了些。我便教你个乖,天家无亲,天家无私,天家更无情。”
他目光悠远,不知想起何事,淡然道:“当年宁复还鼎力支持,只不过是在诸位皇子之间,选了朕下注罢了。他既然敢上赌桌,就要承受满盘皆输的风险,朕不过是给他一个教训而已……这世上,本就不能事事都如人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