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今天跑路了吗(124)
一时殿内安静着,没有人应答。
老奉御抱着医箱下去了,只说还要再多翻翻古医书,张鹤邻轻抹了把汗,还好陛下的性子,并不是随意牵连旁人的,若是换了先帝……那只怕又是几条人命。
无论如何,陛下此番又重有了求医之心,那也是好事,总比那会子在两仪殿里枯坐,说什么年寿不永要强。
张鹤邻道:“陛下,奴婢有个想法,何必拘泥于宫里,大江南北,也有杏林好手,说不定便有些个卧虎藏龙的呢?不若开杏榜,广招天下名医入宫。”从前也劝了几番,但裴昭只是不允,如今瞧着,或许可以再劝上一劝。
他只盼裴昭转了心意,却见裴昭手指轻轻叩击着,彷佛有些难以决断,忽然说:“孙妙应没有死。”
谁?
孙妙应又是何方人物?
张鹤邻脑子停了半拍,霎时就转了过来,登时间喜上眉梢:“当真?药王原来还活在世上?那敢情好,陛下,咱们快快将他请进宫来,有药王出手,陛下的病定能不药而愈。”
裴昭轻轻一哂:“你请不来他。”
张鹤邻顿时急了:“那怎么会呢?奇珍异宝、高官厚禄,不怕孙妙应不动心。就算他真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奴婢便想法子去求他,金石所致,精诚为开。再者,医者仁心,他定不至于见死不救……若是他再不肯,便是五花大绑也得给他绑过来,奴婢看萧统领就很合适。”
这都什么话?前面听着还算正经,后边就只剩荒唐。
裴昭道:“你便是将九龄与定襄两人都派过去,恐怕都不成。”
张鹤邻听他语气不赞同,立刻道:“奴婢只是知道孙妙应还活着,高兴得糊涂罢了,哪里会真想用这等野蛮法子。”但他心里确然是这样想的,若真不愿意来,便付诸武力,威逼利诱,也得将人带来。
裴昭不置可否,只摇了摇头。
张鹤邻忽然间醒悟过来,没忍住一拍脑袋,暗骂自己确实糊涂。暗卫寻访那么多年也没听到个消息,怎么突然陛下就晓得了孙妙应还活着?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人告诉的陛下,难道还用再问?
他小心翼翼道:“陛下,恕奴婢多嘴,孙妙应可是在夔州?”
裴昭颔首。
张鹤邻心下微松,连道果然,一时笑道:“那就请宁郎君卖个面子罢。”
裴昭斜睨一眼:“你倒机灵。”并不曾否认。
张鹤邻嘿嘿笑了声,心道原来是宁离的渊源,以这位小郎君对他家主君上心的程度,那必然要去请孙妙应出山。愁云惨雾许久,如今竟然当真拨开阴翳、见得一线生机,心中激动,说不得眼眶都红了。
裴昭皱眉:“宁宁成天落泪也罢了,你怎么也哭上了。”
张鹤邻赶紧一抹:“奴婢心里高兴,心里激动……没忍住失态了,陛下。”
。
书斋离内殿并不远,裴昭过去时摆摆手,于是底下人皆无声行礼,并不曾通传。
有那些个不长眼睛的内侍跟着要过去,一把被张鹤邻给截住了。
等裴昭走进书斋,却见案前空空,不见的人影,走得近了时,鼻端却嗅到一段熟悉味道。那药香清苦的很,他目光自案上堆栈的卷宗扫过,心中大致有了数,只怕是自己历年来的脉案,都被取来堆在了这处。
绕过桌案,终于拨云见日,原来那传闻中正苦读脉案的小郎君,此刻正躺在窗前卧榻上,耳侧听得绵长呼吸,显然是睡得熟了。蕉红的袍子胡乱散着,脸上一卷病案斜斜覆着,还有只手也淩乱的垂在榻外,只露出一截雪白的腕子。
榻边搁着一方矮几,上边摆着几样果盘与水晶杯。果子不曾动过,但杯中的蔗汤已喝了一半,不过早冷了。
日光晴好,他倒是躲懒,睡在这一处晒太阳。
裴昭心中啼笑皆非,心想果然读书还是太难了些。又道这伺候的内侍太不尽心,怎能教宁离在这里睡着,如今隆冬,纵使屋中烧着地龙,也要小心受了寒气,头痛脑热。他亲自取了毯子给宁离盖上,也不曾把人叫醒,便在一旁坐下。这时候,只觉得那病案书页微微晃了晃,再一看,原来是宁离轻轻侧了个身。
他听着急促了一瞬的呼吸,不知道怎的,忽然促狭之心起了。起身捉了宁离的手臂放入毯子里,又亲手取走了少年面上盖着的病案。
果然见得那卷翘眼睫,轻轻颤了颤。
宁离生得极明艳的一张美人面,此刻雪白面上,双颊晕粉,好似霞染,嘴唇晶莹,微微张着,讨吻一样,可怜又可爱。
裴昭原本是要作弄人的,然而此刻心中那想法烟消云散,反而生出另一般心思。倾过身去,将少年尽数笼在自己气息里,手指碰过丰|润鲜妍的嘴唇,这一下,原本乱了的呼吸彻底停了。
到底是心中不忍,裴昭一触及分。
眼见着少年双目紧阖,还在装睡,心道不若就走开,也别把人逼得太紧。然而起身走出几步又改了主意,旋即回来坐下,彷佛自言自语道:“果然日光醉暖,我不若也来赏鉴一番。”作势也要上那卧榻。
终于听得那呼吸一变,少年嗔道:“行之,你作弄我!”
“何有作弄?”裴昭端然正经道,“我不过效仿宁宁罢了。”
宁离瞪他一眼,水光漉漉,翻身要起来,却是起的急了,猛地一阵头晕。裴昭见状扶了一把,教他稳稳地坐着,含笑道:“怎么不回床上去睡?就在这里困着,小心着凉。”
宁离原本还要再和他争辩,听得这句,顿时一阵阵心虚,小声说:“我看脉案呢。”
裴昭也不拆穿他:“是么,那宁宁可有心得?”
这可把宁离问住了,他自告奋勇看病案着实是看得头晕眼花,林林总总的方子、脉案,终于撑不住把自己看睡过去了……还被人抓了包!眼下人就在边上等着!
那笑吟吟的将他看着,看得窘迫又要起了。
恶向胆边生,立刻先告状,气汹汹道:“你刚才为什么要摸……摸|我嘴巴!”
话落出去,就见裴昭眸色深了一分,但好像又只是自己看错。
裴昭心想何止是想碰,他其实是想咬呢!但这话自然是不会与少年说的,只笑着道:“那病案写得久了,纸脆的很,我看有碎屑落到你嘴上,想给你拈走罢了。”
“真的?”宁离十分狐疑将他望着。
“自然是当真,我还会骗你不曾?”
宁离“哦”了一声,觉得自己是该心安,但不知怎的,好像又生出来一股失望。但这失望也忒古怪了,好像他盼着裴昭真的……过来一样。
打住打住。
还是秉持自己诚实的美德罢。
“好罢,其实是我看着犯困……这病案好难啊!”
裴昭捡起了发黄的册子,随手翻了翻,放在了一边:“都是些陈词滥调,其实也没得什么好看的,你也不必折腾自己。”
他侧首,见宁离托着下巴,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心下柔软。伸手探向宁离面颊,见少年一退,似要躲避到底还是没躲,乖乖的在榻上坐着,只是在他抚过鬓发时,生出一缕疑惑。
裴昭翻手,指尖一抹薄薄纸屑。
这一次,他真的没有骗他。
宁离拈过他指尖,呆呆道:“哦,真的有纸屑呀!”
第73章 蜜瓜 啊,美色误人!
73.
裴昭但笑不语。
却听宁离说:“我想好啦,你不去白帝城就不去罢,我写信请孙大夫来建邺。”
话落下,正对上裴昭幽然眼眸,那目光有些奇异:“你不回沙州了?”
宁离瞪他一眼:“我早就说不回沙州了。”
裴昭又问道:“那白帝城你也不去了?”
宁离好生奇怪:“你不去,那我回去作甚?”
两个问题下来,就见裴昭长眉舒展,唇边带笑:“那宁宁……是还愿意留在建邺吗?”
宁离见裴昭这么说,气得瞪他:“你过分!你明知故问,哪有你这样的……你还问我,你再问我真的要回沙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