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燕出逃后(105)
萧篡又吼道:“燕枝,朕这样凶你,这样凶巴巴的,你要生气,你要难过!你要哭啊!”
燕枝垂下眼睛,用力眨了眨,将眼中泪水憋回去,不让萧篡发现。
等他再抬起头时,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无所谓模样。
他无所谓萧篡说什么话,无所谓萧篡发什么疯,他只在乎自己什么时候能走。
萧篡看见他这副模样,心里越发急躁,手上动作越发用力,说话也越发急促。
“你不能这样对朕!你要对朕有反应!”
“朕听你说的话在改,你要看,你要看朕哪里做得好,你要夸朕,朕哪里做得不好,你要骂朕!”
“你讨厌朕靠近,你要张嘴骂朕!抬手打朕!”
不久之前,萧篡还为了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而后悔。
他当时想,他怎么能让燕枝骂自己呢?他怎么能让燕枝打自己呢?他怎么能听燕枝的话呢?
可是直到现在,燕枝不理他、不骂他,不跟他说话,像面对陌生人一样面对他,他才知道——
原来燕枝打他也好!
至少这说明,燕枝还愿意理他!
“朕宁愿你打朕骂朕,对朕愤怒至极,拳打脚踢,朕也不要你这样对朕!”
“说话!”
萧篡原本是在恳求燕枝。
可话说出口,反倒像是命令或威胁。
燕枝闭紧嘴巴,像是故意和他对着干一般,一言不发。
萧篡双眼愈红,几乎要滴下血泪。
“说话啊!说话啊!”
燕枝沉默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
他问:“陛下说完了吗?”
萧篡喉头一哽,几乎要喷出一口鲜血。
他又问:“草民可以告退了吗?”
这回萧篡没忍住,胸膛之中,似乎有气血向上涌。
他说了这么半天,燕枝就一点儿触动都没有?
燕枝只想问他这个?燕枝只是想走?
燕枝眨巴眨巴眼睛,目光澄澈,认真地望着他。
他只想问这个。
他出门来,本来是为了带糖糕出来走走,吹吹风。
现在站在这里,风吹够了,他也站累了,他想回去了。
萧篡的声音很大,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也知道,萧篡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萧篡想让他像从前一样,被陛下一凶,就变成眼眶红红,委屈巴巴的模样。
可是……
“陛下若是想让我骂陛下,我已经骂过了,只是陛下从来不听,也听不进去。”
“陛下若是想让我打陛下,我也已经打过了,只是陛下铜筋铁骨,不怕流血。”
“陛下若是想看我哭的模样,我已经不常哭了。我的眼泪在净身房里、在太极殿里、在陛下刚找到我的时候,就已经流干了。”
“我已经不爱哭了,也不会随随便便就哭了。”
萧篡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里似乎有火在烧。
燕枝同他说话了!
可下一瞬,燕枝又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陛下,就像是看着生人一样。”
“我看着陛下这样,说这些话,我只觉得害怕,并不觉得难过或是伤心。”
“我不想刻意躲着陛下,我只是想自己待在船舱里,和糖糕一起玩耍。”
“我也不想再骂陛下、打陛下了,因为陛下总是自说自话,并不尊重我。”
“生人之间,几日见不到面,是很寻常的,有的生人,甚至一辈子都见不了一面,这是很平常的事情。”
萧篡难以置信:“朕与你怎么会是生人?朕与你怎么能是生人?!”
“朕与你认识十年,朕把你从净身房里带出来,朕让你做朕的侍从,朕与你相处十年,肌肤相亲两年,你与朕怎么会是生人?”
“朕与你,分明是天底下最熟悉、最亲近的人!怎么能是生人?”
燕枝望着他,轻声道:“陛下观我如猫狗,我观陛下如生人。”
“陛下从前是如何将我看做猫狗的,我就是如何将陛下看做生人的。”
“朕没有——”
萧篡下意识便否认。
可下一刻,他恍然想起从前的点滴。
他有。
他有这样干过。
他把燕枝当成小狗,对着他“嘬嘬嘬”。
甚至在方才,他还把燕枝看成是一只小猫。
燕枝说的没错,他是这样干过,并他一直都是这样干的。
燕枝最后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对陛下就不难过了,或许是因为——”
萧篡像是猜到他要说什么了,急急地开了口,试图制止:“燕枝!”
“或许是因为——”
“燕枝!”
萧篡扯着嗓子,试图盖过燕枝的声音。
可燕枝的声音轻轻的、小小的,就算被他盖住,也能从底下钻出来,钻进他的耳里。
“我真的不喜欢陛下了,并且以后也不会再喜欢陛下了。”
“不!”萧篡厉声喝止,“不许!朕不许!”
其实这样的话,燕枝上回就说过了。
只是上回,燕枝是被他逼急了,大喊大叫着说出来的,甚至还指天发誓了。
可萧篡从来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当他是一时气急,说的气话,哄一哄就能好。
可是现在,燕枝一脸平静,脸上无波无澜,眼中澄澈通明,用一种温和坚定的语气,又轻又缓地说了出来,萧篡反倒听进去了。
燕枝越是平静,就说明他越认真,说的话越真。
一字一句,敲在萧篡心上,敲得他心头震动,只觉得地动山摇。
是真的。
燕枝是真的不喜欢他了。
一点儿都不喜欢他了。
“好感度为零”是真的,燕枝不喜欢他是真的,燕枝再也不会注意他,也是真的。
“不许!”
萧篡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重复着这两个字。
燕枝不许不喜欢他!
“不许……朕不许……”
他一时失神,抓着燕枝手腕的手一松,燕枝趁机挣脱。
他连“草民告退”也不说了,生怕惊动萧篡,带上糖糕就要离开。
可下一瞬,萧篡猛然转过头,如同野兽狩猎一般,猛冲上前,一手环住他的腰,直接把他扛了起来。
燕枝虽有防备,但也抵不过萧篡。
萧篡生来力气大,对他从来都是想抓就抓,想扛就扛。
这已经是数不清多少次,萧篡冲上来,直接把他扛走了。
燕枝用拳头捶打他的后背,胡乱蹬脚,奋力挣扎。
萧篡紧紧绷着脸,只是大步往前走,往船舱走去。
两个人都知道再说下去,就是死局,所以都没有再出声。
萧篡扛着燕枝,来到自己的船舱门前,一脚踹开舱门。
他说过的,再装五日,燕枝的好感度还是零,他就直接把燕枝弄死在床上!
他说到做到!
喜欢怎么样?不喜欢又怎么样?
不管燕枝喜不喜欢他,都得留在他身边!
反正他要的是燕枝这个人,只要燕枝留在他身边,不就好了?
他管燕枝喜不喜欢他?他管燕枝的心在哪儿?他管燕枝对他是什么态度?
不管燕枝对他是什么态度,在榻上一定会窝在他怀里,迎合他的喘息,配合他的动作,这不就够了?
萧篡怒火滔天,这样想着,只觉得豁然开朗。
情爱之事,不就是这样?不就是这么简单?
从前燕枝喜欢他,他不喜欢燕枝,他们不也照样过得好好的?
现在燕枝不喜欢他,他喜欢燕枝,他们当然也能过下去!
反正他只要燕枝留下,筑起金笼子,铸成金锁链,照样能留住燕枝!
萧篡再也不管旁的,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反脚把糖糕踢出去,又把舱门踹上,把门反锁。
最后扛着燕枝,来到床榻前,将燕枝丢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