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燕出逃后(90)
萧篡还是没听见,自顾自道:“至于家世——”
“刘洵和卞英,你自己选一个,做你的义父,朕让他们收你做义子,你的身世问题就解决了。”
“朕心里想着,你大概会选卞英,你不是喜欢卞明玉,想和他做朋友嘛?这下正好,你和他直接做兄弟。”
“朕抽空问过卞明玉,他确实喜欢女子,你和他做兄弟,朕也放心。”
最后,萧篡问:“还有什么事情,是朕没有考虑到的?你说,朕来办。”
燕枝一脸认真:“我不要!”
“不要什么?”
萧篡像是假装听不懂,又像是真的没听懂。
“不要做卞英的义子?那就让刘洵来,他们两个都是朝中重臣,品级没有差别,人品也都信得过。”
“你在大典前一晚再搬去他们府上住……罢了,干脆不要去他们府上,你就一直留在宫里,坐上辇车,从宫里去他们府上绕一圈,再进宫,走个流程就行。”
燕枝再次申明:“我不要做皇后。”
萧篡也提醒他:“朕让你做的是皇后,不是妃子,更不是侍从。”
“我知道……”
“朕也——”萧篡顿了顿,再次退让,“不再册立其他妃子。”
反正他不喜欢男的,也不喜欢女的。
当日选秀,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
如今他早就放弃了任务,也就无所谓什么选秀了。
多养几个人在宫里,还多吃几碗饭。
燕枝一人,就足够了。
萧篡只当这个问题是解决了,又问:“还有吗?”
燕枝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倘若是几个月前,他们还在大梁宫的时候,陛下说要立他为后,他一定会高兴得要飞起来,他一定会感激地抱着陛下大声谢恩。
可是现在,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他已经飞出了大梁宫,他已经尝到了自由的滋味,他怎么可能在回去?
怎么可能再回去做皇后?
就算陛下让他回去做皇帝、做太上皇,他也不回去!
可是为什么,他都说了好几遍的“我不要”、“我不要”,陛下一直像是没听见一样?
为什么?
是真的没听见,还是故意不听他说话?
故意忽视他?难道他的意愿一点都不重要吗?
难道他们之间,就总是陛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陛下想骂他就骂他,陛下想咬他就咬他。
陛下想把他丢掉,就把他丢掉,现在陛下想把他捡回来,他就必须跟着回去。
燕枝抱着双腿,因为心里憋闷,胸脯起起伏伏,蓄势待发。
萧篡见他像是在生气,思索片刻,问:“你不想做卞大人的义子?”
燕枝越发低下头,两只手也攥紧了:“我不要。”
萧篡继续猜测:“是为了你娘?你觉得这样对你娘不好?”
“我不要。”
“那——”萧篡顿了顿,难得耐下性子,又退了一步,“朕册封你娘做‘崇国夫人’,也是一品,这样你的家世也高。”
燕枝还是说着同样的话。
“朕考虑了几个月,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燕枝的拳头越攥越紧,他又圆又短的指甲嵌入手心,钝钝的疼痛,叫他清醒过来。
见他不说话,萧篡便道:“那就这样办,朕让他们去准备。你先吃点东西,吃完了,朕带你去码头,坐船回都。”
他一面说着,一面就要站起身来,出去喊人。
“来……”
“我不要!”
燕枝扶着窗扇,同样从榻上站起来。
既然陛下听不清楚,那他扯着嗓子,就多喊几遍!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萧篡猛然回头,原本刻意装出来的温柔神色,瞬间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他面上常见的、野兽一般的凶狠恶劣。
“你说什么?你不要什么?”
“我不要认卞大人当义父!我不要读书!我不要学武功!”
“不要就不要。”萧篡咬着牙,分明怒极,却还是竭力克制着心中怒火,“反正也没指望你能提多少,还有什么‘不要’的,一起说出来。”
可下一瞬,只听燕枝大声道——
“我也不要当皇后!”
“你再敢说一遍!”萧篡厉声呵斥,“收回去!”
燕枝站在榻上,压抑了一夜的愤怒,压抑了几个月的难过,终于在此刻全部爆发出来。
“我说,我也不要当皇后!”
“我不要当皇后!不要当陛下的皇后!不要嫁给陛下!不要和陛下一起过活!”
萧篡下意识呵斥:“蠢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燕枝顺着他的话,继续道:“我不要再被陛下骂‘蠢货’!不要再被陛下当‘小狗’!不要再被陛下欺负!”
萧篡面色铁青,再次试图喝止:“燕枝!住口!”
“我已经不喜欢陛下了!在净身房的时候,我就已经发过誓,我再也、再也、再也不要喜欢陛下了!”
“我要是再喜欢陛下,我就被天打雷劈,五雷轰顶!”
燕枝举起右手,伸出三根手指,高高举起,目光坚定。
恍惚之间,燕枝仿佛又回到了他刚搬到甜水巷时,生病的那天。
他躺在床上,发着高热,迷迷糊糊的,躲在被窝里,破口大骂陛下。
生病的他尚且有一腔勇气,清醒的他当然也会有!
燕枝站在榻上,居高临下,望着萧篡。
他一边喊,一边不由地红了眼眶,两行泪珠滚滚淌下。
最后,他再也不管萧篡黑得像墨的面色,也不管萧篡肩上裂开的伤口,大声宣判属于萧篡的死刑——
“我讨厌陛下!我恨陛下!”
“萧篡,我恨死你了!”
“恨、死、你、了!”
第40章 对峙
——萧篡, 我恨死你了!
燕枝站在榻上,双手紧握成拳,胸脯起起伏伏, 整个人不自觉打着颤。
他眼眶通红,泪水淌了一脸, 但还是咬着牙,竭力站稳, 认真看着眼前的男人。
也是在这个时候, 他对帝王的称呼,终于从“陛下”, 变成了“萧篡”。
——萧篡听见了吗?
这回萧篡听见他说的话了吗?这回萧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了吗?
这一回,萧篡总不能再假装不懂, 曲解他的意思,自顾自地说自己的话了吧?
要是萧篡还听不懂,他就再说一遍, 再说一百遍、一万遍!说到他听懂为止!
燕枝把眼睛瞪得圆圆的, 努力摆出威慑的架势来,定定地看着萧篡。
萧篡站在榻前, 面色铁青, 一言不发。
昨夜燕枝用匕首, 在他肩膀胸膛上,刺出来的伤口,因为他的盛怒,伤口崩裂,鲜血淌出,浸湿半边衣裳。
他从来没见过燕枝这副模样。
委屈巴巴,却又凶巴巴的。
就像是一只原本乖巧温顺的小猫, 忽然变成一只小豹子,对着他挥舞爪子,又吼又叫。
甚至他压制了两回,用气势,用言语,都没能将他压住。
萧篡看着燕枝,垂在身侧的双手忽然松了松。
仿佛有一阵风从他的掌中吹过,将他原本紧紧抓在手里的东西,瞬间就吹跑了。
原本胜券在握,成竹在胸的心绪,也在一瞬间跌了下去。
萧篡猛地攥紧拳头,想要抓住手里的东西。
燕枝以为他又要发怒,下意识往后撤了一步,握紧手里的匕首,做好准备,蓄势待发。
可萧篡只是抬起头,同样定定地望着他,目光似是恼怒,似是不解。
萧篡竭力从杂乱的思绪之中,找到一点清明的神智。
怎么会这样?
燕枝怎么会不想做他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