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燕出逃后(158)
燕枝与他之间的关系,就这样被他搞得一团糟。
直到现在,他终于醒悟过来——
只要能留在燕枝身边,做狼做狗又有什么所谓?
萧篡打定主意,望了一眼日头,细心地挪了挪位置。
燕枝听见声响,警惕地抬起头,看着他。
萧篡笑着,笑得又体贴又温和:“日头挪了,我跟着挪一下。”
“噢。”燕枝再次闭上眼睛。
直到今日,萧篡高大的身形投下的阴影,带给燕枝的,终于不再是威慑与压迫。
除此之外,两个人再无他话。
燕枝继续休息,有客人来了就卖糕。
萧篡始终跟在他身边,为他挡着日头,没有燕枝的命令,他也不敢再动其他东西。
有客人看见萧篡,问燕枝他是谁,燕枝想了想,小声说:“街上随便找的小工。”
萧篡颔首,表示赞同。
是小狗,他是小狗。
客人也不在意,拿了糖糕就走了。
一直到了傍晚,燕枝卖完最后一块糕,准备收摊回家。
临走时,他环顾四周,最后踮起脚,随手折下一根树枝,递给萧篡。
“喏,这是给你的奖励。”
“燕枝……”萧篡欣喜若狂,“多谢。”
只是一根树枝而已,燕枝还做好了萧篡会翻脸的准备,没想到他这么高兴。
他还真变得和糖糕一模一样了。
萧篡拿了树枝,又把树枝递还给燕枝:“燕枝,丢出去,丢给我好不好?”
燕枝把树枝丢出去,他跑出去,把树枝捡回来,还给燕枝。
这是做狼的本能!
燕枝想了想,却扬起下巴,正色道:“这是另外的奖励,要下次听话才能给。”
“好。”萧篡也不恼,把树枝揣进怀里,珍藏起来。
第72章 月色
——“什么?!”
落日西沉, 楚鱼来接燕枝回家。
两个人坐在驴车上,晃晃悠悠地朝家的方向去。
不知道燕枝说了句什么,楚鱼“噌”的一下就站起来, 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嗓子都破音了。
“你……你你你……你说什么?”
燕枝坐在车上, 双手捧着楚鱼特意给他做的小甜水,抬头看着楚鱼, 一脸理所当然:“我说, 下午日头太毒,我就让萧篡给我挡太阳了。”
燕枝一边说, 一边还回头看了一眼。
他们刚刚离开摆摊的那条长街,远远望去, 还能看见萧篡立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如同石像一般。
见燕枝回头看他,萧篡眸光一亮, 不由地往前迈了两步。
又如同石像被勾了魂儿似的。
驴车转弯, 燕枝没再理他,转回头, 问:“阿鱼, 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楚鱼“哐”地一下坐回板车上, 咬牙切齿,压低声音,“你怎么能和他单独相处呢?我又不在旁边,万一他突然发狂,把你抓走,那怎么办?”
“不会的。”燕枝笑了笑,“他不敢。”
“他不敢, 你敢。”楚鱼轻嗤一声,“你的胆子是一日比一日大了。再见他第一日就敢放狗咬他,前几日耍他玩儿,现在还敢和他单独待着,我看你什么时候翻车。”
楚鱼越说越起劲,用力拍着大腿:“到时候你被他抓回去,锁起来,关在小黑屋里,跑都跑不出来。”
“好不容易出来了,就跑到我面前,哭哭啼啼——”
“‘哎呀,阿鱼,我又被萧篡抓走了……呜呜……’”
“阿鱼……”燕枝顿了顿,轻轻推了他一把,“在大街上,他不敢的。况且我压根就没睡着,我一直醒着神呢。”
楚鱼问:“真的?”
“嗯。”燕枝点点头,声音却小了下去,“中途眯了一会儿,但也没有很久。”
“你还敢说?”楚鱼气得直用手指戳他的胳膊,“你怎么敢在猛虎恶狼旁边睡觉的?”
“是你教我的——”燕枝振振有词,“让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什么事情能让我高兴,我就做什么。捉弄萧篡,能让我高兴,我就做了。”
“我的意思是……”楚鱼试图解释,“你可以让他在雨里下跪,也可以让他痛哭流涕,但是你自己不要离他这么近,明白吗?”
“我明白。”
“那就……”
“可是我不想离他那么远了。”
“什么?!”楚鱼更震惊了。
燕枝想了想,认真道:“我们已经来了都城,萧篡又这样死盯着我不放,他每每在暗中窥伺,我的心都跳得很厉害。”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就和现在一样,只是提起萧篡,他都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是紧张得很,慌张得很。
“我想,与其让他一直偷看,不如我喊他出来,由我来安排我们什么时候见面,由我来掌控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已经试了两次,没什么不妥的,我也很安心,所以……”
燕枝都这样说了,楚鱼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最后叮嘱他一句。
“那你小心点儿,你别玩火烧身就行了。”
“不会的。”燕枝翘起嘴角,轻声道,“其实……我一直在火里啊。”
过去在南边的六年里,他一直克制着自己,让自己不要去想萧篡。
只有两次生病,他的心绪不受他的控制,这才让他压在心底的萧篡跑了出来。
他一直以为,他已经把有关萧篡的一切都割舍开了,他已经把萧篡给忘了。
可是没有。
前阵子,他见到活生生的萧篡,熟悉的惊讶、恐惧,还有一点点儿莫名的心绪,瞬间涌上他的心头。
他才明白,原来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忘记过萧篡。
轰轰烈烈的相识、阴差阳错的相爱,剪不断理还乱的十年,最后却是惨淡至极的收场。
萧篡曾经是他眼里的大好人,他心里的救世主,他喜欢萧篡,喜欢得刻骨铭心。
他忘不掉,这辈子也忘不掉。
燕枝试过逃避,试了六年,都没有用。
所以他想,不要再逃避了。
干脆就回过身去,坦坦荡荡地面对萧篡好了。
等到哪一日,他看见萧篡的时候,心不会再怦怦乱跳,他就可以抽身离去了。
他知道,萧篡想挽回他,想同他和好。
他却只是在捉弄萧篡,利用萧篡。
唉,他又变坏了。
燕枝望着天边晚霞,捧起手里的竹筒,喝了一口小甜水:“阿鱼,这个水好好喝啊,酸酸甜甜的,是怎么做的?”
“加了点酸杏,又加了点糖,中午放在井里冰了一下。”
“明日再给我带,好不好?”
“不要,我怕被狗追。”楚鱼正色道,“我这种人在‘火葬场’里,是特别容易被拿去开刀的。你知道我顶着多大的压力,和你做朋友吗?”
“不会的,他不敢。”燕枝道,“那你今晚做好了,放在井里,我明日带去喝,好不好?我再多带一点,分给旁边的摊主喝,若是他们喜欢,我们看看能不能做这个来卖。”
“这法子好像可行。”楚鱼点点头。
驴车继续向前。
快要到家的时候,楚鱼忽然问:“你现在对他,是什么感情?”
燕枝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
入夜时分。
燕枝吃完晚饭,用蒸糕剩下的热水,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换上干净衣裳,倒在床榻上。
他枕着手,翘着脚。
月光从榻边窗外照进来,落在他身上,朦朦胧胧一片。
白日里,楚鱼问他,现在对萧篡是怎么样的感情。
他想不出来。
他讨厌萧篡,想起从前萧篡那样对他,欺负他、羞辱他,他还是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