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燕出逃后(50)
老翁不敢隐瞒:“昨夜老奴按照公子的吩咐,在门房里守着。大半夜的,老奴正打着瞌睡,小公子忽然背着包袱过来,把老奴摇醒了。”
“燕枝公子说,他睡好了,也休整好了,怕有人追上来,马上就走。老奴想进来告诉公子,还想留他吃点东西再走,不过他也没答应。”
“临走时,小公子把那封放奴书留给老奴,还说,陛下迟早会派人过来,要是陛下带着人过来发疯……”
谢仪赶忙呵斥:“阿翁,不可非议陛下。”
老翁却道:“小公子的原话就是‘发疯’。”
“这……”谢仪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要是陛下带着人过来,欺负公子,就让老奴把放奴书拿出来,再把方才那些话说出来。要是还不行,就直接去找他,他一定会回来搭救公子。”
老翁捂着胸口:“得亏陛下真走了,老奴说那些话的时候,心都快跳出来了。”
“公子,陛下不会再来了吧?”
谢仪望着远处,思忖良久:“不会了。”
“有燕枝留下的‘免死金牌’在这儿,陛下不会再来了。”
*
山林死寂。
一路上,只有马蹄踏过积雪的声音。
萧篡骑着马,沿着小路下山。
他垂着眼睛,望着地上残雪,正出着神。
雪天路滑,晚上天又黑,燕枝连夜离开,也不知道是怎么下山的,有没有滑倒,摔个屁股蹲。
嗤,他要是摔个屁股蹲也正好,就跟坐雪橇、滚雪球似的,呼啦呼啦地就滚下去了,都省得用脚跑了。
就他那个小身板,摔一下不得散架了?
到时候摔坏了,还得哭哭啼啼地回来找他修。
随行亲卫动作很快,策马去了离得最近的官府,从库房里取来一箱金饼。
萧篡行至山下,正巧亲卫也回来了。
亲卫打开箱子,请他过目。
萧篡只瞧了一眼,便扬了扬马鞭,冷声道:“送上去罢。”
“是。”
两个亲卫带着金饼,上山去送给谢仪。
剩余亲卫则继续跟在萧篡身后,听候旨意。
“陛下,如今……”
萧篡深吸一口气:“回——”
下一刻,他改了口:“留十个人,守在山下。”
燕枝这么惦记谢仪,肯定会再回来看他!
他就派人守在这儿,一定能等到燕枝!
萧篡直起身子,望向远处。
风雪已停,天边日头隐隐升起。
萧篡稳稳地骑在马上,如同刚刚经历过一场追逐狩猎的野兽一般,两只手握成拳,转了转脖颈,松了松筋骨。
“去燕栖村。”
燕栖村是燕枝老家,燕枝出生的地方。
萧篡只说放过谢仪,但他没说放过燕枝!
他不放手,他绝不放手!
不论去了什么地方,燕枝最后只能飞回他手里!
*
大雪初霁,日头升起。
地上残雪被日光一照,渐渐融化,反倒更冷。
山路之上,燕枝用厚衣裳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骑着一头小毛驴。
这匹小毛驴是他花钱买的。
从谢仪家的庄子离开的时候,他特意问老翁,哪里可以买马,不拘是战马良马,劣马田马也可以。
老翁给他指了条路,说前面山头上的庄子更大,田地更广,应该会有马匹。
燕枝连夜赶去,想着给自己买一匹。
他也得省点力气,总不能一路都靠跑的。
要是靠双腿跑到南边,他的腿都会被磨短的!
不过,等燕枝赶到前面山头的时候,主人家却不肯卖马,说是良马难得,是要留着自己用的,不论燕枝加价多少,他们都不肯卖。
最后燕枝只好买了头小毛驴。
骑上去之后,燕枝才发现,驴走得也不比马匹慢嘛,而且还更稳当!
于是他把包袱挂在驴身上,抱着糖糕,继续上路。
糖糕一开始还磨着牙,想咬驴,被燕枝轻轻拍了两巴掌,这才安分下来。
“不许咬,要是把它咬坏了,就让你驮着我走。”
糖糕“呜呜”两声,在他怀里安分窝好。
燕枝回过头,望了一眼林子里。
希望谢仪和老翁不会有事。
燕枝不傻,他知道,若是陛下有心抓他,就一定会去找谢仪。
就算他没有误打误撞,跑到谢仪的庄子上,陛下也一定会去找谢仪。
毕竟他在宫外,就只认识谢仪一个人。
所以昨夜里,他只睡了两个时辰,就从被窝里爬起来了。
他拿上包袱,带上糖糕,趁着夜色,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他把老翁摇醒,把放奴书交给他,又教他如何应付陛下。
他想,他在陛下身边服侍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他用十年苦劳,换自己唯一的好友平安无事,应该不算过分吧?
陛下了解他,他也了解陛下。
那些话一出口,他有十足十的把握,陛下不会再动谢仪。
燕枝垂下眼睛,摸了摸怀里的糖糕。
糖糕很是舒服,呼噜了两声。
陛下总说他是“小狗”,养了一只“小小狗”。
但实际上,陛下才是一只彻头彻尾的“大狗”。
摸狗要顺着毛摸,狗才会听话。
但要是狗发疯咬人,就要马上抬手打它!
把它打服!把它打乖!打到它不敢再咬人为止!
他从宫里逃跑,就已经是狠狠打了陛下一下。
现在不能服软,他必须硬气起来,要放狠话,要继续打狗,才能吓退陛下,保护自己的好友!
这是燕枝这阵子养糖糕,养出来的心得。
这也是燕枝前不久哀求陛下放过谢仪,求出来的心得。
他的眼泪和哀求,对陛下来说没有用,只会让陛下更加兴奋。
就在这时,糖糕恃宠而骄,偷偷摸摸地探出脑袋,凑到小毛驴的身上,张大嘴巴,露出有些尖利的牙齿。
燕枝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拍了一下它的脑袋,捏住它的嘴筒子。
“都跟你说了,不许咬它!”
糖糕“嗷呜”一声,抬头看向燕枝,像是在说,它也能驼人,它也能拉雪橇。
燕枝听不懂它说话,只能板起脸,认真道:“你敢咬它,我就不要你了!”
这下糖糕听懂了,收起牙齿,哼哼唧唧地往他怀里钻。
燕枝有点儿不忍心,又摸摸它的脑袋:“当然了,要是它咬你,我也不要它了。你们谁也不能咬谁,要和平相处,明白吗?”
小毛驴低着头,勤勤恳恳地往前走,燕枝也摸了摸它背上的鬃毛。
“你也要乖乖的,不许欺负糖糕。”
燕枝忽然想起什么:“给你也起个名字吧。嗯……”
他顺着小毛驴的鬃毛,认真思索。
这只毛驴的皮毛是深棕色的,只有眼睛和嘴筒子上有一点儿白毛。
“你就叫——”燕枝想了想,“花生糕!”
花生糕是深棕色的,里面夹着一点儿馅,也是白色的。
燕枝小的时候吃过一块,是娘亲去镇子上买给他的,简直一模一样!
而且,糖糕和花生糕,都是“糕”字辈儿的,一听就是他养的!
说起这些点心,燕枝就有些流口水了。
他轻轻拍了拍小毛驴的屁股:“走,我们回去看看娘亲。”
第24章 娘亲
燕枝生在一个偏远闭塞的小山村里。
村子里的人大多姓“燕”, 所以村子叫做“燕栖村”。
燕枝的父亲,是村里有名的泼皮无赖,整日里游手好闲, 不是喝酒,就是赌钱。
家中田地荒废, 全靠燕枝的娘亲织布纺纱,换得一点银钱, 维持生计。
燕枝降生这日, 家里没钱请大夫稳婆,只有村中生育过的好心姑嫂前来帮忙。
所幸燕枝乖巧体贴, 也不折腾娘亲,不到半个时辰, 就顺顺当当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