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燕出逃后(97)
在来的路上,他一直把水晶镜收在怀里。
方才换衣裳的时候,他又把镜子放在案上了。
这可是楚鱼冒着巨大的危险送他的,虽然他还不知道该怎么用,但也不能弄丢,更不能被萧篡看见。
燕枝跑到案前,把水晶镜攥在手心里,又跑回床上。
这个东西,到底应该怎么用呢?
燕枝捏着小巧的水晶镜,认真观察上面的花纹。
楚鱼说,有机会可以用它看一看。
要怎么看呢?用它来看什么呢?
燕枝躲在被窝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贴在水晶镜前面。
漆黑一片,他什么都看不见啊。
就在这时,糖糕在被窝外面,用脑袋拱了拱他。
燕枝扭了扭身子:“哎呀,糖糕,你不要捣乱,我忙着呢。”
糖糕还是拍他。
“糖糕——你干什么——”
燕枝拖着长音,一把掀开被子。
下一瞬,燕枝愣在原地。
他捏着水晶镜,呆呆地看着糖糕。
“老天爷啊!糖糕,你会写字了,还写得这么工整,比我还好!你简直是小狗里的天才!”
他把水晶镜从自己眼前挪开,那些字就消失了。
他把水晶镜挪回来,那些字又回来了。
他仔细看了看,确认这些字不是写在镜面上,而是确确实实飘浮在糖糕头顶的。
原来这个东西,是这样用的。
燕枝试着伸出手,在糖糕身边挥了挥,试图触摸到那些飘浮的蓝字。
可他当然摸不到。
“这是什么?”
燕枝是认字的,他还会看话本。
只是这些字有些奇怪,有的少半边,有的不认得。
不过他还是大概能看懂的,就算看不懂,也能根据上下文推断出来。
燕枝皱着眉头,努力辨认这些发着光的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
“姓名:虞糖糕。”
“物种:狼……”
“武力值:……”
这个什么武力值,燕枝看不懂后面的符号,但他能看得懂后面那个长条的方框。
方框里,鲜艳的红颜色,涂满了方框的一半还要多。
这大概代表着,糖糕的武力值很高。
可是……
燕枝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惊呼出声:“你不是小狗,你是狼!”
*
与此同时。
萧篡就在隔壁船舱,收拾燕枝的衣裳。
他把燕枝留在宫里的衣裳都带过来了,只是这些衣裳,被他日夜捏在手里摩挲,抱在怀里磨蹭,早已经被他磨得起毛,也沾染上了他的气味。
燕枝一定会发觉的,不能让他再穿。
所以他特意吩咐亲卫,找裁缝给燕枝做了两身新衣裳。
萧篡将旧衣裳一件一件叠好,收起来。
这些衣裳,仍旧由他保管。
船舱用木板相隔,萧篡一面叠衣裳,一面还能听见燕枝在隔壁舱里,嘀嘀咕咕说话的声音。
说的什么听不清,但只要听见燕枝的声音,他就控制不住地翘起嘴角。
他不得不承认,他是喜欢燕枝。
只要燕枝留在他身边,只要能闻见燕枝身上的气息,他整个人都能够冷静平和下来。
他先前只觉得自己不对劲、没出息。
怎么能对燕枝百依百顺?怎么能在燕枝面前摇尾乞怜?
可就算他后来想明白了这一点,人性与兽性在他体内交战了好一会儿,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让燕枝留下。
甚至于,他的贪念不止如此。
他不仅想让燕枝留下,他还想让燕枝心甘情愿地留下。
最好能像从前一样。
于是他向燕枝许下承诺,这一个月,凭他处置。
燕枝与魏老大,不过是同船一段路,好感就到了六十。
燕枝与谢仪,不过见了几面,好感就到了七十。
燕枝与楚鱼,不过是认识了几个月,好感就到了八十。
燕枝与他,十年前就认识了,从今日起,还要同船好一段路,日日都要见面,就算……
就算燕枝现在不喜欢他,那又如何?
就算燕枝现在对他的好感为零,那又如何?
就算燕枝现在根本不吃泡芙,那又如何?
他总有办法。
只要燕枝留在他身边,他就有办法。
不过是哄人而已,不过是哄燕枝高兴而已,没什么难的。
他连天下都打下来了,难道还怕小小的燕枝不成?他见过那么多攻略者,学一学他们,有什么难的?
萧篡把燕枝的旧衣裳叠好收好,听见隔壁船舱的声音慢慢地小了下去,估摸着大概是燕枝要睡着了,才转身出门。
他来到隔壁船舱前,径直推开舱门。
榻上的燕枝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把水晶镜藏好,裹着被子坐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萧篡丝毫不觉得有任何不妥,自顾自地走进船舱,把门关上,走到燕枝面前,递给他一块金饼。
“这个月的金饼。”
燕枝没有伸手去接,萧篡也仍旧维持着把东西递给他的模样。
“燕枝,拿着。”
对峙之间,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件事情——
从前萧篡御驾亲征,燕枝跟在他身边的时候。
梁军攻下一座城池,萧篡带着燕枝清点城中国库。
大抵是觉得好玩,萧篡随手拿起一块金饼,递给随军官员,说是赏给他们的,官员纷纷俯身行礼,直道不敢。
萧篡将一众官员都试了个遍,所有官员都说不敢。
萧篡很是满意他们的忠心,最后把金饼递给燕枝,说是赏给他的。
那时候的燕枝是怎么表现的呢?
那时候的燕枝欣喜若狂,一双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直说“谢谢陛下”,像一块融化的牛奶糖,几乎要贴到萧篡身上去了。
萧篡问他:“要怎么花这块金饼?”
燕枝说:“要给娘亲迁坟。”
“迁坟绰绰有余,剩下的怎么花?”
“唔……”
萧篡原以为,他会说去买零嘴、买画本。
结果,燕枝想了半天,却大声说:“奴要把剩下的钱,献给陛下!”
——可是现在,燕枝直勾勾地看着这块金饼,如同看着一块脏泥巴。
看它的眼神,还不如看一块红糖糕的眼神来得真诚。
从前燕枝喜欢陛下,自然格外珍惜陛下送他的金饼。
可是现在,他讨厌萧篡,他怎么可能会对萧篡给他的金饼有任何反应?
原本胜券在握的萧篡,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他下意识别过头去,把金饼放在一边:“放在这里,你记得收好。”
他忙不迭转移话题,又问:“燕枝,要不要吃一个奶油泡芙?朕备好了。”
燕枝摇摇头。
也是,睡前吃泡芙不好。
“那喝一杯甜牛奶,晚上睡得香。”
燕枝还是摇摇头。
也是,睡前喝甜牛奶会蛀牙。
“那……”
“我什么都不想吃。”燕枝壮着胆子,“谢……谢谢……”
“好。”萧篡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就在燕枝松了口气,以为他要出去的时候,萧篡却脚步一转,竟然走到了燕枝没来得及倒掉的水盆前面。
他随手捡起一块巾子,正准备洗脸,忽然闻到一股狗味。
看来这块是儿子用的,萧篡把巾子丢开,又拿起另一块。
这块一定是燕枝用的了。
燕枝不敢置信地问:“陛下,你……你做什么?”
萧篡理所当然道:“洗脸。”
“我重新为陛下端一盆热水……”
“不用那么麻烦,我用你的。”
“不要!”燕枝下意识大声喊。
萧篡转过头,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抓着他的巾子,故意凑近自己的脸。
燕枝被他气得发抖:“陛下方才还说,全都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