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燕出逃后(41)
他高兴就行。
就在燕枝即将睡着的时候,萧篡忽然道:“织造府的制衣匠人明日上门,量体裁衣,裁制立后大典上的礼服。”
“唔……”燕枝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萧篡沉默着,默默收紧了环在燕枝腰上的手。
他垂下眼睛,扫视一圈,目光依次划过燕枝的肩膀、手臂、腰背和双腿。
这个蠢货,大病一场之后,瘦了很多。
将所有信息记在心里,萧篡从身后抱着燕枝,贴上前去,低下头,把脸埋在燕枝的脖颈处,用力嗅了嗅。
他低声道:“燕枝,你赢了。”
*
萧篡说话算话。
翌日一早,主管宫廷事务的官员,果真把宫人名册送了过来。
名册上有现今在宫中当差的、所有宫人的姓名、户籍和生时年月。
燕枝要做的很简单,只要把四十岁以上的宫人姓名都摘出来,抄在纸上,就可以了。
燕枝欢天喜地地接过名册,抱着东西,就回了内殿。
没多久,大臣就带着织造府的官籍匠人们过来了,要为陛下裁制立后大典上的衣裳。
燕枝隐约记得这件事情,好像昨晚他要睡着的时候,陛下跟他说过。
燕枝也没在意,只是窝在内殿里,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陛下昨日才说,让他不要出去丢人现眼。
不多时,外殿里,匠人为萧篡丈量完毕。
大臣再次询问:“敢问陛下,皇后的衣裳……”
萧篡披上外裳,坐回高处:“不用去量,朕知道他身上尺寸。”
大臣不解:“这……”
萧篡抬起双手,在面前比划了一下:“肩膀大概这么宽,腰身大概这么细。”
织造府匠人愣住,解释道:“陛下,制衣一事,失之毫厘,差以千里,最好还是……”
萧篡抬眼瞧了一眼内殿殿门,淡淡道:“不必,朕记的尺寸不会错。”
“这……”匠人拿出牛皮软尺,战战兢兢,“陛下恕罪,还请陛下让奴丈量一番。”
“可。”
匠人跪在帝王面前,颤抖着手,举起软尺,仔细丈量帝王左手到右手的长度。
“这是他的肩膀。”
“这是他的腰。”
“这是胳膊。”
这简直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
匠人硬着头皮,将该记录的数字全记下来。
“多谢陛下,奴等这就回去制衣。”
“嗯。”萧篡颔首,“衣裳做得好看些,切勿吝啬,该嵌的金银都嵌上去,该挂的玉饰都挂上去。若是不够,就去库房里取,朕出征敌国,缴获了不少东西。”
“是,奴等遵旨。”
“去罢。”
萧篡摆摆手,一众匠人退下。
几位近臣恭候在殿外,瞧见这样的场景,心中大抵都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们双手捧着连夜草拟的立后诏书与大典流程,来到殿中。
“启禀陛下,陛下命臣等拟定诏书,臣等皆已拟好。只等陛下过目。”
萧篡朝他们招了招手:“拿来看看。”
“是。”
一沓厚厚的纸张,置于御案之上。
萧篡坐直起来,面色冷肃,准备仔细看看。
“因不知陛下所立皇后,究竟是谁。因此臣等拟了五封立后诏书,以供陛下挑选。”
“嗯。”
“大典流程,皆为祖制。但陛下曾下令,越隆重越好。因此臣等着意增添了一些流程,请陛下斟酌。”
“尔等先下去罢,朕看好了知会你们。”
“是。”
众臣退下,外殿里只剩下萧篡一个人。
萧篡翻看着诏书草稿,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群大臣,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秉德柔顺?
犟起来跟小牛似的,也不知道柔在哪里,顺在哪里。
——持家有方?
零嘴都不知道吃了多少进肚子里,不知道有什么可持家的。
——乾坤合德?
都是男的,不知道是如何分的乾与坤,难不成在上边的就是“乾”,在下边的就是“坤”?
这群大臣就是胡拍马屁,乱写一气。
萧篡将草稿丢开,用镇纸铺开绢帛,提笔沾墨。
还是得他自己来写。
仅仅一墙之隔——
外殿里,萧篡正撰写立后诏书。
内殿里,燕枝正抄写出宫名册。
日光轮转,寒风拂过。
在日光穿透阴云,照进殿中,准准地落在他们身上的瞬间。
二人同时提笔,写下同一个名字。
世间阴差阳错,不过如此。
*
陛下定了后位人选。
如今朝中大臣、宫中侍从,忙忙碌碌,都在准备立后大典。
只是陛下不愿多说,谁也不知道,皇后究竟是谁。
燕枝想,左不过就是柳公子或于公子,他也没敢多问,只是乖乖抄自己的名册。
宫里四十岁往上的宫人不多,他断断续续抄了三四日,便抄完了。
抄写完毕,他就把名册交给主管此事的官员,核对无误之后,又交给陛下,由陛下批复。
陛下批复之后的某一日,燕枝趁着陛下去试衣裳,悄悄拿着笔,在特意留出来的空隙里,把自己的名字添上去。
好了!
现在他就是陛下恩准出宫的侍从了!
虽然手段可能坏了一点,但是也没关系。
陛下向来一言九鼎,就算后来发现错了,但那时候他都已经走了,陛下找不到他,也只好将错就错,给他这个恩典。
陛下那时已有新人在侧,他不过是一个小小侍从,宫中最不缺的就是侍从。
况且,放宫人出宫,是为了彰显陛下恩德,为陛下新娶的皇后积福积德。
若是陛下把他抓回来,那岂不是把皇后的福气都抓没了?
所以他一定不会被找回来的。
燕枝洋洋得意,觉得自己还蛮聪明的。
现在他只要收拾好行李,等着立后大典那天到来就好了。
燕枝高兴极了,跑去偏殿找“小狗”,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己的同伴。
他抱着“小狗”,两只手将它高高举起:“小狗!小狗!”
——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宫啦!
幼狼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欢欣,蹬着后脚,跟着他一起叫唤。
“走!我们去……”
收拾行李。
燕枝抱着幼狼,笑得眉眼弯弯,一转身,就撞见了陛下。
萧篡刚试完衣裳回来,就站在石阶上,背着手,定定地看着他。
燕枝脸上笑意一凝,呆在原地。
他赶忙把自己方才说出口的话,全都回想一遍,确认自己没有说漏嘴。
萧篡见他愣住,只当他是被吓着了,轻笑一声,迈步登上石阶。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燕枝连忙放下“小狗”,俯身行礼:“回陛下,今日天色好,奴想带着小狗出去转转,所以高兴。”
“噢。”萧篡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先别出去了,随朕进来。”
“是。”
燕枝只好把“小狗”交给宫人,自己跟着陛下走进正殿。
萧篡背对着他,淡淡道:“朕方才去试了试大典上的衣裳,衣裳还行,你把衣裳挂起来。”
“是。”
织造府办事,不敢不上心。
燕枝看不出衣裳上复杂的纹样,也没有去想,陛下为什么要出去试衣裳,而不是让织造府的人把衣裳送过来试。
他只是从宫人手里接过沉甸甸的衣裳,依照次序,把衣裳从里到外,一件一件,平平整整地挂在衣桁上。
萧篡坐在榻上,看着他忙碌的背影,不自觉翘起嘴角。
等燕枝好不容易把衣裳挂完,刚准备复命,他便朝边上看了一眼:“还有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