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阴鸷昏君的病弱小伴读(98)
沈雪枫不在祈福之列,只站在一边旁观,香烛的味道氤氲在殿中,东西南北皆有塑金的佛像静默伫立,抬头看去,心神为之一震。
“施主为何不上前敬香?”
他转身看去,身后正占着先前那位老僧,他白发白须,依旧穿着那袭海青,只是多披了一件朱红色的袈裟,却仍很单薄。
沈雪枫对他点头致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您不冷吗?”现在已是深冬了。
老僧听罢竟笑了笑,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陆陆续续地念起沈雪枫听不懂的句子:“佛平等说,如一味雨;随众生性,所受不同,如彼草木,所禀各异。”
“大师,我悟性差,听不懂,”沈雪枫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瓜,“您有什么话能不能直说给我?”
“此言之意,施主若是不愿为他人祈福,亦可在台前上几柱香,”老僧缓缓说,“众人所求皆有不同,施主若有其他的愿望,亦可以在此许愿。”
沈雪枫想说自己不信这个,但一想到自己的经历,又觉得这话讲出来特别违心。
他犹豫了一会儿,再转身时,那老僧却又不在身旁,不知道去哪儿了。
殿后某间小院,两名小沙弥抱着长帚推开院门,乖巧地走到房前敲了敲:“大师,大皇子正在后殿等您,说是要请您为一名施主看诊。”
他们等了一会儿,门开了,只见一个穿着玄衣的貌美青年出现在眼前,他发髻松散,衣衫半敞,唇瓣略显红肿,见到小沙弥便笑道:“回去告诉大皇子,净苍稍后就来。”
“……池公子,”小沙弥红着脸低头,露出头顶圆圆的戒疤,“对不起,打扰到池公子与大师议事了。”
“你倒什么歉?是这个妖僧白日宣淫,不碍你的事,天气冷,你们快去吧。”池卿摆了摆手,纤细的指节上套着一枚莹润的玉扳指,瞧上去价值连城。
他关合上门,转身向里屋走去,边整理衣衫边道:“自我登基以后,好久都没来寺中看过了,却不想回来一次还要协助你假扮神医。”
室内,净苍对镜而坐,手中整理着一卷银针,闻言沉着嗓音道:“若是不想演这出戏,只需待在这里就好。”
“当然要待在这里,不然还跟你出去见姬长燃?”池卿哼了一声,走到藤椅上坐下,“朝廷里不少人见过我的脸,倘若他们知道齐国的一国之君就栖居在这座古寺,还不得闹翻了天。”
“那入宫之后,你要打算如何?”
“你就安安心心听姬焐的指令给大姬老皇帝下毒咯,”池卿支着下巴,长腿荡开,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我暂居在姬焐安排的小院子里,必要时靠他乔装进宫见见你。”
男人没有说话。
池卿转过来,颜色认真道:“别忘了你我是靠着姬焐那半块铁杀骑兵符才坐到如今这个位置的,知恩图报是常理,更何况姬焐从来不求人,他这次托我从旁协助,肯定是碰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我没忘,”净苍说,“只是二殿下过于心急,急则生乱,我担心将你托付给他……”
“我有武功,不会有事,”池卿打断,“再说了,沈雪枫那个小病秧子这些年跟着他不也没出事?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两人在屋中闲谈了几句,净苍提着医箱步出门外,池卿又躺了会儿,顺手抄起一册话本看了起来。
姬长燃另寻了一间干净温暖的屋子给沈雪枫看病,除却他与沈雨槐、符辛辛,并无其他人在场。
沈雪枫掀起袖口,露出白皙细腻的一截手腕,这时门开了,走进来一面貌极为年轻的僧人,他的身材高大而伟岸,神情透出几分难驯的野性。
……这就是那个神医,齐国来的?
沈雪枫觉得有些不靠谱,但还是将手伸出去为他号脉,净苍默不作声伸出两指搭在脉上,静默不语。
一旁的沈雨槐抱臂皱眉。
这僧人手指粗糙,生着剑茧,恐怕武功不弱,这种人当真会医术?
沈雪枫心里也直犯嘀咕,过了一会儿,净苍道:“气血两虚,喉管纤细,冷气入肺易咳,施主的身体难以抵御外寒。”
“嗯,是啊,”沈雪枫应和,“不过所有医侍都这么说我。”
“这几日施主多梦魇,心绪不宁,邪火入侵,常有钝痛阵阵,有记忆错乱之象。”
“记忆错乱?”姬长燃问,“这是什么症结?”
“还需再探。”
净苍将沈雪枫左右两只手的脉象都看了,转身对着沈雨槐等人道:“还请几位屋外等候,接下来屋中只能留小僧与施主两人。”
沈雨槐挑眉:“什么?这是什么疗法?大师能否详细说说。”
净苍对她行了一礼:“容姑娘见谅,此法不便告知。”
沈雨槐看向一旁的姬长燃,似乎是希望他说几句。
“既然大师都这么说了,那就给两人腾出这个位置。”姬长燃也有些不悦,但到底没说什么,收起摺扇率先出了门。
符辛辛与沈雨槐对视一眼,后者道:“雪枫,若是有什么事你就喊我,我就在外面守着。”
听到雪枫两个字,净苍眼皮一跳,多看了身前的少年一眼。
屋内只剩两人,沈雪枫试探着说:“大师,现在可以说了吧。”
净苍将诊脉的帕子收好,摺叠放回医箱中,实话实说道:“我只能诊出你的症状,但病结在何处却是不知,这种情况分为两种,第一种是我学术不精,无法继续探寻下去,还有一种……”
“还有一种是什么?”
“是你的心症,只能靠你自己克服,”净苍道,“仔细回想病发时自己的心情、身体以及周围发生的一切,诱因就在其中。”
沈雪枫略有些失落,道:“我还以为真能瞧出来是什么病因,好吧,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医术不能看出来的东西,未必不能从别的术中看出来。”
净苍又从医箱中抽出一筒签来:“如不嫌弃,请随意抽一支签,让我来为你解惑。”
沈雪枫盯着那只简朴的签筒,心有犹豫:“据我所知,佛教主修来世,不太讲究抽签这一说吧。”
抽签算命不是道教的文化吗,难不成眼前这个僧人,佛道兼修?
净苍听到这话,竟笑了一下:“不论是什么教义,有益于自己便好,何须在意出处?”
“你这样说,我才不会怀疑你是神棍,”沈雪枫放心抽了一支递给他,“不过,这话从你一个僧人口中说出有些奇怪。”
净苍将签接过,指尖拂过复杂难解的咒文,面无表情地说:“你从前的命数,是下下签。”
沈雪枫笑了笑,没有答话,等着他接着说。
“日照雷门格,此格有状元之相,在仕途这条路上,你会走得很顺。”
净苍又道:“你之所以身体孱弱,是被信任之人亲手所害,最终缠绵病榻,英年早逝。”
“停,”沈雪枫打断,“请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是不是学徒工?”
“学徒工……?这是什么?”
“我出生时有道士给我算过,虽说我今生是个奔波劳碌命,但晚年衣食不愁,也算清闲,怎么和你说的正好冲突?”
净苍瞥了他一眼,重新拾起那支签:“他为你算以后的命数,我为你算从前的命数,有什么冲突?”
沈雪枫愣了一下。
“至于头疾,想必是死前的记忆与现在的记忆混淆所致,”净苍幽幽道,“你是重生之人。”
“我……”沈雪枫坦言道,“我的确是,但我的前世与你所说并不相同,我记得我的前世。”
“非也,”净苍笃定地说,“你认为那是前世,是因为你还没真正想起来。”
沈雪枫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