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将军解战袍(138)
雪罗摇了摇头。
“没有人,”她垂眸道,“虽说小妹就算说了,兄长大约也会继续当耳旁风,但人活一世,还是尽量少造杀孽吧。”
她乞求地望着格西,捧起手中的茶盒:“兄长要的茶,我带来了,今日我们就与卢先生坦白赔罪可好?兄长也说了,这里我们已经不用担心任何人了,为何还要把卢先生一直蒙在鼓里?”
“你我兄妹之间,情深义重,可卢先生对他的妹妹也是啊!甚至不惜为此背离故国,远赴千里来到屹国寻找亲人,却不知他的妹妹,早就已经……”
“住口!”
格西脸色铁青。
但他看着妹妹,终究没有再说什么重话,只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偏过身去,不与她那双盈盈含泪的眼眸对视。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他硬邦邦地说,“我会告诉他的,但现在还不到时候。”
雪罗红着眼睛道:“十年前,你就是这么说的。”
“那是因为十年前我算了一卦,成也卢,败也卢,如今看来,果真如此。”格西说,“神机之威,犹如天神降世,这世上唯有卢先生能窥得天机,相比之下,宗家小儿不过是凡人与日月争辉。”
“可明明大夏在神机方面要胜过我们……”雪罗一顿,惊诧道,“难道说,卢先生已经把那第七张图纸绘制出来了?”
格西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你以为,我今日为什么要在这里等他?”
他言辞犀利道:“若屹国覆灭,我好不容易谋划得到的这一切,都将化为乌有,届时,你我别说过上从前那衣不果腹的日子了,估计连性命都难保。”
雪罗无声垂泪。
半晌,她说:“可是兄长,我觉得我早该死了。早在父皇母后双双在我们面前倒下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死了……”
“正是因为我与你经历的相同的痛苦,所以我才发誓,无论如何,我都会带着你活下来!哪怕不择手段!”
格西咬紧牙关,猛地转身望向她:“而且,无论你再怎么愧疚懊悔,卢合她都已经死了!”
见妹妹脸色苍白,他闭了闭眼睛,稍稍缓和了些许语气:“雪罗,事到如今,为了我们的未来,屹国的未来,我们只能尽力隐瞒真相。别忘了,你已经有儿子了,他很快会成为屹国的下一任皇帝,你则是太后,我们都得为他考虑才是。”
说完这番话后,格西静静地看着妹妹,半晌,伸手想要抹去她脸颊上的泪水,但被雪罗躲开了。
他的手一僵,随后自嘲地笑了笑,语气平淡地说道:
“人死不能复生,你清醒一点。”
话音刚落,拐角处传来卢及的疑问声:“谁死了?”
两人身躯不约而同一颤,雪罗匆忙擦去脸颊上的泪水,侧身躲在格西身后不愿抬头,格西则有些勉强地笑道:“和妹妹拌嘴,卢先生见笑了。怎么今日回来得这么早?”
卢及:“不是你找我?”
“是,但我以为……算了,”格西抹了把脸,“给你带了些南夏的新茶,一起喝吧。”
卢及“喔”了一声,很短暂地笑了一下,五官僵硬得像是第一天组合在一起。
不过他一贯如此,周围人也看习惯了。
但他看向那茶叶的眼神倒是十分火热。
“那去茶室吧。”他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递给雪罗,劝说道,“这是舍妹绣的,不介意的话,拿去擦擦眼泪吧。别和你哥一般见识,他这人心肝坏,将来肯定是要下地狱的。”
格西:“…………”
雪罗神色复杂地接过帕子,轻声向他道了句谢。
卢及见格西老盯着自己,又警惕道:“我图纸还没画完呢,这是最复杂的一张,可跟先前给你的不一样。还有啊,等工坊完工之后,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知道。到时候,一定让卢先生扬名天下。”
格西的笑容自然了许多,还抬起手,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思是让卢及先行。
卢及抬脚刚走了两步,就又被他喊住了。
格西抱臂道:“卢先生,这可是在你自己家。”
卢及:“怎么了?”
格西指了指他的反方向:“茶室,在这边。”
“…………”
第83章
“赵兄,算算看,咱们离新都有几日了?”
“这……恐怕得有个十来天了吧。”
“唉!”
孤灯下,两个大男人以茶代酒,相对无言。
初来此地时,柳显很瞧不上这个姓赵的。
官职没他大,家世没他高,长得五大三粗,还是个北归人。
刚认识不过几日,便口口声声说什么,要像那位孙大人一样,将来在朝堂立稳脚跟,半点城府都无的大老粗一个,一看就知道将来在官场上没什么发展。
可在这儿待久了,眼看着自那次袭营后,连陛下的一次面都没见着,柳显就开始坐不住了。
往日不管怎么说,好歹早朝上还能与陛下有一面之缘,现在战事焦灼,早朝没了,陛下每日都不见踪影,只在紧要时刻召集将领们进帐讨论战术。
他们这些从新都过来的“幸运儿”,倒成了一群无所事事的帮闲了。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柳显忽然下定决心,“赵兄,明日我准备进谏陛下,你可要同去?”
这姓赵的大汉茫然道:“你要谏什么?”
柳显朝着主帐的方向拱了拱手:“自然是破敌良策。”
“就你?”
赵姓官员脱口而出,等看到柳显不愉的脸色后,这才反应过来,立马改口:“柳兄,不是我不信你,只是你我毕竟是文臣,兵书也没读过几本,就连宗大人都说了事缓则圆,直到如今,只能徐徐图之,你能有什么破敌良策?”
柳显瞧他模样,明显是不信自己,也不生气,只是哼笑一声:“看来赵兄是不愿与我同去了,也罢,那在下便不叨扰了。”
他本想拉一个垫背的,但这姓赵的也不靠谱,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径直离去了。
“呸!”
柳显听到那人在背后偷偷骂自己,言辞不堪入耳,脚步一顿,怒气上涌,正要转身与他理论,可想想又强行控制住了自己,咬着牙大步离开了。
他闷头走在营帐间,没注意到前方,拐弯时正好撞在一名军士身上,坚硬的铠甲险些把柳显的鼻子撞歪。
他猛地后退半步,捂着鼻子,涕泗横流,正要怒喝那人不长眼吗,就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话顿时卡在了嘴边。
“宗……宗大人?”柳显睁大双眼,忙用袖子胡乱擦了擦鼻血,虽然这动作不仅无济于事,还叫他显得更加狼狈了,“您怎么在这儿?”
宗策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跟在他身边的副官微微诧异,因为按照他对上官的了解,遇到这种事情,无论官职大小,将军肯定都会主动道歉,并第一时间唤军医来诊治。
难道说,这人与将军有过节?
副官心中有了八成把握,见宗策不打算开口,便主动上前一步,为上官代劳了。
他不客气道:“行了,我家将军还有事要去面见陛下,你要是没事的话,就不要来打扰了!”
副官的想法也很简单粗暴:
能让他们家将军都冷脸相对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柳显陪着笑,连声说着“是下官唐突了,大人慢走,慢走”,恭恭敬敬地为两人让开了一条道。
但等看到宗策当真一言不发地带着人离开,甚至连问都不问一句,他脸皮一抖,缓缓直起身子,看着衣袖上的血迹,心中那压抑多时的恨意瞬间犹如野草般疯长,甚至远胜方才对那赵姓官员的不满。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嚣张个什么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