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将军解战袍(52)
“将军终于回来了,”他看到宗策,明显送了一口气,“小的在此处等候将军已久,烦请借一步说话。”
顿了顿,像是知道宗策心里在想什么似的,他又补充道:“陛下已经喝完药,在卧房中歇息下了。”
“你有什么事?”
宗策并未下马,只是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态度冷淡。
青琅:“小的明白将军不喜在下,但将军请放心,小的与陛下绝无私情,陛下也从未表露过那方面的意思。”
宗策:“这种事情,本将不关心。你若要解释,可以去找陛下后宫那些娘娘们。没有其他事了?”
青琅欠身道:“是小的多嘴了。这里还有一封信,要给将军。”
“谁的?”
宗策并不愿接。
青琅走近了些,低声道:“无相寺。”
宗策瞳孔微缩。
随后他立即翻身下马,把青琅拽至一处小巷,攥着对方的衣领冷声质问:“陛下待你不薄,你竟背着他,为祁王当眼线?”
青琅反问:“难道将军不是吗?”
宗策一时哑然。
“况且,小的并未给祁王当眼线,只是承蒙殿下收留之恩,为他做最后一件事而已。”青琅低声道。
他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直视着宗策的双眸。
“殿下要我把这封信转交给您,若是您不愿接,就告诉您‘无相寺’三字。青琅并不知晓其中含义,也不清楚您与殿下的交集过往,更未拆过此信、窥探过只言片语。”
“——可是宗将军,为何您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小的背叛了陛下?”
第33章
宗策目光冰冷地与青琅对视。
片刻后,他直起身子,松开了手。
没有丝毫解释的意图,宗策径直抽走了青琅手中的信件,神色漠然地转身离去。
青琅脊背僵硬地靠在墙上。
他望着宗策远去的背影,忽然咳嗽两声,捂着被勒紧的喉咙,剧烈喘息起来。
虚软的身体顺着墙壁缓缓滑落。
他坐在地上,狼狈地笑了笑。
方才宗将军的压迫感……实在是太骇人了。
他看着那双隐忍着澎湃怒意的漆黑眼眸,神经被杀气刺激得突突直跳,脑海中竟升起一种会被对方当场掐死的幻觉。
宗策走出小巷。
沸腾的心绪重归寂静,他站在街道中央,遥遥望了一眼城主府的大门,终究还是没有再迈入。
骑在马上,他展开了祁王的信。
“……闻将军驱敌于国门之外,旌旗所向,应风披靡,孤胸臆激荡,实在难以言表。”
“守正乃我大夏百年未遇之良将,军功赫赫,威名远播,不独天子垂青,孤亦为将军欣喜无量。”
“昔日将军所赠墨宝,气韵非凡,有笔扫千军之态,孤珍藏于室,时常展阅。”
“愿将军早日凯旋,孤已命人备下宴席,为将军畅怀酬功,共庆大胜之喜。”
看完信后,宗策目光怔忪,整个人仿佛魂都被抽走了一半,叫急匆匆前来找人的孔鳞吓了一大跳。
“将军,怎么了?”他忙问道,视线落在宗策手中捏紧的信件上,“这是谁的信?”
宗策指尖一颤,立即将纸张折叠放入怀中。
“愚弟送来的家书。”他说。
似是为了取信于孔鳞,又补充道:“天冷,他叫我多添些衣裳。”
孔鳞不明内情,还顺势拍了上司一个马屁:“将军与令弟兄弟情深,实在令人羡慕。”
但宗策面上却无半点高兴之意。
只是淡淡问他:“找我何事?”
孔鳞这才反应过来,忙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
战胜北屹后,城中不少百姓都希望赶紧恢复从前的秩序,取消宵禁和贸易禁令,还有当地的大户担心屹人接下来会报复,希望从宗策这里探探口风。
“看他们的意思,边关驻将若还是将军,他们就安心了,”孔鳞笑道,“虽然时间不长,但将军在此地颇得民心啊。”
宗策不置可否。
“他们不知道陛下在这里?”
孔鳞自信满满:“这个将军放心,那些知情的士卒我都挨个提点过了,绝不会叫消息走漏。”
但是祁王已经知道了。
宗策默然。
晖城距离新都路途遥远,没有驿卒携军情急报接力传递,消息不可能传得那么快。
祁王插手兵部的可能性不是不存在,但绝不可能提前数日预知,除非朝中出现了什么变故,让他察觉到了陛下现在不在皇宫之中。
……果然,王家不可靠。
“你待会去面见陛下一趟,就说我已经想好了,此处诸多事务还需要人来处理,”宗策下定决心,对孔鳞说,“三日后,策会调拨一批人,护送陛下回京。”
孔鳞还不知道先前殷祝给宗策下的最后通牒,还觉得自家将军说的话没什么问题,应了一声,高高兴兴进府把话转述给了殷祝听。
殷祝默不作声地翻着城主府积累的卷宗,头也不抬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孔鳞哎了一声,临走前还不忘隐晦地瞪了一眼青琅。
“信送到他手上了?”
“是。”
“他什么反应?”
青琅复述了一遍他们当时的对话,又犹豫道:“陛下,恕小的多言一句,宗将军当时的反应,的确有些过激。”
殷祝抬起头:“什么意思?”
青琅立刻跪下。
“小的绝无挑拨陛下与宗将军关系的想法,只是陛下,此事实在蹊跷……”
他上街采买,却被人堵住,那人还言明自己是祁王下属,把信塞到他手里,匆匆丢下两句话就消失在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青琅着实不知所措,干脆就拿着信回去找上了殷祝。
殷祝盯着那封信看了许久,竟然叫青琅按照那人所说的,把未拆封的信原原本本交到了宗策手上。
青琅越想越不明白陛下此举的用意。
就算他是一介戏子,也明白亲王与边关大将私通,在任何帝王眼中,都与谋逆无二。
陛下怎么却是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
难不成,宫中那些传言是真的,宗将军当真给陛下下了蛊……?
殷祝:“不管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朕住脑。”
青琅赶紧调整好面部表情,不敢再胡思乱想。
“不急,”殷祝又翻了一页卷宗,语气轻快道,“不管祁王是故意送信来挑拨,还是策反,待三日后再看吧。”
他干爹是什么样的人,他能不知道吗?
古今各种文章歌诗、逸闻传记、戏曲谣谚,但凡是只要和他干爹有关的,他都查阅过一遍;
就算其中有部分夸大非实,拼拼凑凑,也能在脑海中补全出一个较为完整的形象。
在殷祝看来,他干爹,无论人格、品性还是能力,都是千秋历史上最完美的一位将军。
——没有之一!
殷祝当然知道这世上没有完人。
但这丝毫不妨碍他心中干爹的光辉形象,无限接近完美。
犹记得穿越前,他带着几位师弟师妹在深山老林里挖掘一处夏墓。这处墓葬不算大,本来作为大师兄,这趟他是不必来的,但先出发到现场的师妹给他拍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块残损的石碑。
殷祝几乎是瞬间,就被照片上“宗守正”三个字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能这么称呼,证明墓主人与宗策的关系一定十分紧密。
但师妹说暂时还没发现记载墓主人名字的石碑,只知道这人曾在天佑年间任监军,或许就是在那时与宗策相识的。
于是殷祝挂了电话,立马就买了当天飞过去的机票,凌晨在飞机上还在给历史系的同学打电话,问他们要相关资料。
一下飞机就冒雨直奔深山,吓得司机师傅还以为他要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