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将军解战袍(147)
“卢及和他通信的事,朕早就知道了。”他轻描淡写道,“朕还看过他们的信呢。”
宗策:“…………”
饶是心情沉重,看到他干爹瞬间从沉痛变为一脸懵的样子,殷祝还是忍不住笑了两声:“怎么,很意外吗?朕这个皇帝可不是白当的,飞鸟坊之于大夏,重要性不亚于军械库,甚至犹有胜之,核查负责人身边的亲属关系,这不是最基本的吗?”
宗策抿了抿唇:“那陛下为何不早些告诉策?”
“早些告诉你,你怎么做?去骂弟弟一顿,然后把他带到朕面前自首谢罪?”殷祝瞥他,“兵不厌诈,朕瞧你打仗的时候脑子挺活络的,怎么一到生活中就这么死板呢?”
宗策终于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所以,阿略这件事,是经过陛下首肯的?”
“自然。”
殷祝心道这就相当于明知道国家核武器研究负责人天天和敌对国家的高层联络,还不加以监管利用,那这个国家领导人还不如直接去街上卖烤地瓜呢。
就这智商,估计烤地瓜都比同行少赚两块钱。
“那太子……”
“别急,那小子干了这么大的事,肯定要给朕写信说明的,说不定待会信使就到了,”殷祝说,“朕会先派人回新都说明此事,起码得先把宗略从牢里捞出来。”
他冷笑一声:“这帮老家伙,这次知道做事得先立个牌坊了,不过,以为用太子和大义当挡箭牌,朕就会放过他们了吗?做梦!”
他明白尹英是被那群老家伙利用了,也怪自己,让他太早坐在了那个位置上。
但很多因素,凭借人力是无法改变的,如果不把尹英推到那个位置上,殷祝也抽不开身去支援前线,峦安关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轻易攻克。
因此经过这件事后,他也彻底下定了决心。
短短数秒内,殷祝脑海中心电急转,但这些他都没有跟他干爹讲。要是宗策知道因为宗略,后续会牵扯出这么大的事情,肯定又会自责愧疚,甚至反过来劝说他。
殷祝不希望这些成为他干爹的负担,所以他只是冲宗策笑了笑,安抚道:“放心吧,朕会处理好的。等打完仗回去,宗略还会在家等着你给他带北地的特产呢。”
宗策松了一口气,表情明显安心了不少。
“多谢陛下,”他由衷道,“为臣弟考虑得如此周全。”
殷祝大言不惭道:“没事,朕也把他当弟弟看。”
他这话说得一点儿也不心虚,毕竟干爹是干爹,弟弟是弟弟。
虽然一个是长辈一个是晚辈,但他们可以各论各的。
谁知这话一说出口,他干爹脸颊上竟然浮现出淡淡的红晕,比殷祝当面亲他一口还要不好意思。
殷祝见了大为称奇,就差没凑到宗策眼皮子底下促狭他了,像是知道他一肚子冒坏水似的,宗策提前一步躲开了他目光炯炯的视线,嘴上却说:“不行,这于理不合……”
“和朕抱在一起亲嘴儿,于理就合了?”
宗策的脸肉眼可见地涨红了。
他猛地抬头瞪着殷祝,见殷祝对自己说着这种市井街头的浑话,居然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顿时像碰到洪水猛兽似的后退几步,侧身再不愿搭理他了。
殷祝觉得自己像是个流氓,恨不得冲他干爹这个俊小伙儿吹一段口哨,来表达自己内心的火热。
……事实上好像也相差不多?
尽管被这起意外事件打断了,但望着城墙上飘扬的大夏龙旗,殷祝站在这间狭隘小院中,还是有种心潮澎湃的感觉。
“守正,你看,咱们赢了,”他说,“过了峦安关,山河十四郡的大好疆土任由我大夏军队驰骋,只要你我二人携手,攻下北屹国都,指日可待。”
“那些怀着诡谲之心的魑魅魍魉,都随他们去吧!此乃大势所趋,他们再怨恨、再嫉妒、再处心积虑地给咱们使袢子,都什么也改变不了!”
听到这番话,宗策不禁扭头看向殷祝。
年轻的帝王站在炽日浮云之下,朝他张开双臂,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灿烂笑意。
来自北地的风从山岗之上呼啸而来,衣袍在狂风中鼓动,殷祝身躯瘦弱,身形却如白杨般坚韧挺拔,只是看着这幅场景,便有一股豪迈和壮阔之感油然而生。
宗策忽然醒悟过来:
虽然在自己面前,殷祝永远是一副需要保护的、不怎么正经的少年人模样,但在世人眼中,这个有着一双明亮眼眸的青年,即将带领着军队,完成大夏祖先数辈的夙愿,夺回失地,再造神州。
后人会雕刻他的丰碑,青史也会记住他的名字。
千年万载,功绩不衰。
宗策轻轻勾起唇,迈步走到殷祝面前,弯下腰,紧紧抱住了他。
“陛下说得对,是策狭隘了。”他铿锵有力地说。
“我们,一定会赢。”
第90章
格西闭上眼睛,靠坐在金碧辉煌的宫殿内,深吸一口气。
“……再说一遍。”
跪在下方的那名屹人士兵面如死灰,但碍于格西的威慑,还是颤颤巍巍地开口了:“治、治从将军出关袭营,兵败被俘,南夏军队占据峦安关,集东郡、洛成郡、全奉郡三郡失守。”
一阵死寂。
格西睁开双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心平气和地问道:“还有别的吗?”
屹人士兵垂下头:“目前同里郡正急派使者前来求援,说南夏大军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若大人再不派兵救援,恐怕国都危矣……”
“滚!”
格西再也忍耐不住怒火,疾步走下台阶,一脚将那人踹翻在地。
雪罗脸色惨白地站在宫殿廊柱下,怔怔地望着兄长在空荡宫室内大发雷霆:“只差一天!治从这个废物,那东西卢先生都已经做出来了,只要再坚持一天就好了!”
他越想越怒不可遏:
自打殷祝带着一帮大臣来了前线,在皇权近距离的威慑下,原本暗搓搓对前线供给偷梁换柱的行为,也基本无人再犯。
于是他费尽心思用新都那边去牵扯南夏皇帝的精力,因为按照常理来说,南夏人一向是重视内部政权远胜外部敌人;
谁知道这个皇帝却压根儿不按常理出牌,竟然任由那些世家重臣对他的太子施加影响,灌输教义,仿佛那根本不是他亲儿子似的。
若不是西南边境他们还略占上风,恐怕国中的将领早就顶不住压力,开始出现大规模叛逃的现象了。
最让格西难以理解和接受的是,那些南夏军队,只要一看到龙旗大纛出现在战场上,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不仅个个都拼死作战,战斗力比原先翻倍都不止,还特别听从指挥,连行军速度都比从前要快山许多——这可是三郡啊!这才不到三月的时间,以能征善战闻名的屹国,竟然接连丢了三郡!
峦安关就算再重要,也重要不过三郡之地啊!
“都告诉他了老老实实待在关隘里,不要轻易冒进,真是无可救药的蠢货!他该死!!!”
暴怒之下,格西几乎把视野中所有能看到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从价值连城的古董花瓶到精美的南夏贡品玉雕,碎裂声、求饶声和咆哮声让远处路过的侍女们战战兢兢,吓得根本不敢靠近。
一片兵荒马乱之中,雪罗抚下手腕上的佛珠,含在双掌之间,闭目喃喃念起了经文。
“别念了!”格西的怒吼声吓了她一跳。
但当他与妹妹含泪的双眸对视那一刻,怒火顷刻间便从他的脸上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力和自责。
“哥,”雪罗轻声问道,“我们要输了,是吗?”
“不,不会,”格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答道,“现在看似是南夏占了上风,但他们推进得太快,总要停下脚步缓一缓的,不可能一口气吃成胖子。”
“宗策不是主张,成立什么抗屹联盟,煽动山河十四郡内部的南夏人来对付我们的军队吗?现在这三郡归他们掌管了,我们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