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赝君(102)

作者:麦客 时间:2021-11-17 10:41 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二人见了这份竹简,都无话。半晌,邓飏才无比钦佩地道:“宋兄,吃苦耐劳、孜孜不怠,我实不如你!将来庙堂之上,定然有你一席之地。”
  “殿……陛下怎么说?”宋均舌头一卷,把殿字吞了回去。梁珩在他心中,仍旧是当年除夕夜来家里蹭年夜饭那模样,如今殿下已经是陛下了。
  沈育这才笑了一下:“他很想亲自来见你,无奈最近身边有条甩不开的尾巴。我不让他来,还气了好一阵。”
  “这……”宋均顿时紧张起来。他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师弟是全依赖从前的一点情分,托庇于陛下,生怕哪一天,梁珩嫌沈家的事太麻烦,干脆将沈育一甩了之。
  “你可别再像以前储宫念书时那样,态度随便,对陛下万务谨言慎行啊。”
  邓飏自然心知肚明,呵呵冷笑:“宋兄,你平白担心了。育哥儿就是掀了金銮殿的顶,咱们那位小陛下,也只会关心他手疼不。”
  沈育正襟危坐,背后给了邓飏一记手刀,将宋均辛苦带回的竹简卷起,收入袖中。
  “我回头便递呈陛下。师哥,多亏你,事情总算有所进展了。”
  段府。入秋,院里开始落叶,书童拿了把苕帚,打扫枯树叶。福寿仙桃格扇下,一张茶案,段博腴分了两个釉盏,闲闲斟了茶,段延祐低头擦拭一柄剑,碰也不碰那茶水。
  段博腴和煦道:“舞刀弄枪有什么好的,哪用得着你亲自上阵,自有人为你打头冲锋。”
  段延祐一声不响,段博腴又道:“位至王侯将相,便向往煮茶抚琴的风度,只那马前小卒、侍卫奴才,才成日带刀佩剑。”
  段延祐哈哈一笑,他本五官疏朗,面带笑容时自然英气勃发,无奈此人在人后,总是满腹心事,鲜少展颜,眼下的笑容,也是嘲讽居多。
  “说的是哥哥?”
  段博腴也笑,他则笑得很斯文,带着一种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淡然:“天子近侍,不也是奴才么。”
  段延祐道:“我看不然。南亓皇室,与北晁皇族,俱是武将出身,可见使文弄墨,终究敌不过以力相君。”
  段博腴不与他争辩,端起茶盏,鼻端与舌尖同时品尝到苦涩醇厚的味道。至于这是东西市随意买来的次茶,还是名山进贡的佳品,其实尝不出来。
  过来一个小丫鬟,到得格扇前,行了一礼,对段博腴说:“大公子在夫人处,要用过餐后再来向相爷请安。”
  段博腴皱眉道:“叫他先来过,再回去吃饭。”
  那小丫鬟在主母跟前侍奉,胆子忒大,原话奉送道:“夫人说,相爷自有心肝儿的野货陪着,将她娘俩忘记一时半刻也成。”
  段延祐听着那话,将剑收回鞘中。院里扫落叶的书童拖着苕帚上前,迎头给那小丫鬟一扇,扎苕帚的枝杈劈头盖脸挂了人家满脸血痕,小丫鬟猝不及防尖叫起来。
  书童扫叶子似地把她驱赶出院子,尖叫声穿透后院通向西厢。
  段博腴还在喝茶,怪道:“你最近,脾气愈发不好了。”
  段延祐阴沉着脸。
  不出半刻,本和娘亲一道用膳的段延陵就来了,显然是得了丫鬟的哭诉,脸色不比段延祐好看。
  “我来了。”
  “坐。”段博腴给儿子倒半杯茶水。
  “陛下召见了许椽,”段延陵冷漠地说,“给了他一份报告,是沈育派手下调查的田税户税。”
  段博腴略一思考:“司农署里有童方的眼线,因担心打草惊蛇,许椽一直不好下手详查。沈育是怎么搞来这一份的?”
  “不知道,”段延陵盯着别处,“你要我去问问吗?他现在也不是什么事情都告诉我了。”
  段博腴和蔼道:“那算了,别破坏了你们表兄弟的感情。”
  只这一件事,汇报完,段延陵是一刻也不愿多留,径自回了前厅,安抚他脾气火爆的亲娘。
  兄弟两个一句交流也无,段延祐此时才抬头,瞥眼兄长背影,神情似笑非笑。
  “哥哥就是做了别人的狗,链子还牵在爹手里。”
  段博腴大为奇怪:“那是别人吗?那可是他表弟。”语罢笑了一下,语气十分亲切地道:“表的也是亲的,都是一家人。”
  因着宋均雪中送炭的一份情报,许椽那边按图索骥,连月以来暗中调阅了始兴周边数个郡县的赋税账目,进展如飞。羊悉则更是不动声色,以至于常使沈育怀疑,他究竟有无在寻找人证。
  秋日颜色冷,白霜凝草叶,峭风梳骨寒。
  梁珩还是着凉了,太医署的医官来给他看过,开了方子,小黄门就在檐下煎药,气味苦涩,恍然间又是先帝在凤阙台时的光景。
  梁珩披了鹤氅,靠在连廊下,晒太阳翻文案,思吉给他递药来,他道:“瞧你也不大机灵,才来多久,药都熬上了。”
  思吉又惶恐又不耐。不耐梁珩总有事没事刺他几句,惶恐若自己被小皇帝赶走,仇公不知要怎样惩罚他。
  沈育从庭院尽头走来,单膝跪在廊前,握住梁珩赤着悬空的双脚,试温有些冰凉。
  “药都喝上了,还光脚?”
  梁珩似乎心情不错,嘻嘻笑道:“晒太阳啊。”
  沈育挥手,支使思吉取来鞋袜,亲自给他穿上。
  “你坐。”梁珩拍拍身边位置。沈育换到另一边风口,挨他坐下。
  “羊悉的奏表,看看?”
  皮纸展开眼前,却不是什么奏表,而是一份画押的口供。沈育微一侧眸,见思吉毫无所觉,靠着廊柱闲得发呆。
  正是那位两年前失踪的尚书台属官,羊悉终于找到了他。此人着实善长隐匿,居然躲进深山老林,在一家仅供山客歇脚的茶寮二楼,一住就是两个春秋。好在深山生活不便,妻儿不愿陪同,使得此人不得不隔三岔五,下山回家慰问一番。便是在他回老家的这几天里,羊悉派去的属下,找上了门。


第83章 前尘事
  口供中陈述,该人携带圣旨,尚在官道上,还未抵达汝阳,已收到处决单光义的消息。及至入城,尸首都被一副薄皮木棺敛了扔在郊外坟岗。莫说赦免不赦免,宽容不宽容,就是天王老子下凡,也救不回单光义此人。
  然而圣旨还是要宣,听旨的还是要跪。等他宣读完毕,蠡吾侯迤迤然道:大胆郡官,公然抗旨,残害无罪之人,罪加一等,拟斩监候!
  蠡吾万户侯,姓单名官者,赠以宣旨属官金三百银一千丝绸五十匹。属官领了钱财,回望都路上,一封辞官信函寄出,当即改道匿名归乡,钱财原封不动埋在自家宅底,次日本人便遁入山林避祸保身。
  轻飘飘的皮纸后,摁了只掌印。
  梁珩见沈育看完了,卷起纸函,与羊悉呈上的其它公文并放一处,说道:“待我批示后,还得交羊悉归档。使用时再拿出来。”
  这话一半用以敷衍思吉,一半说给沈育听,好叫他放心。
  沈育隐忍三年,等的就是这一纸清白,梁珩原怕他按耐不住,暴露出情绪,然而沈育却非常平静,连句多余的话也没有,为他铺纸研磨,淡淡道:“那便请陛下批示罢。”
  想来也是,这份口供,对沈育而言,并无任何特别,他心里原就清楚父亲是遭人陷害。只有将证据公之于众,彻底地翻案,将真正搬弄是非的罪人绳之以法,才是沈育与宋均想看见的。
  梁珩写毕一纸,搁笔在梅子青釉笔洗里一搅,墨纹晕开,他一阵咳嗽。
  思吉要来伺候,被沈育示意不必,亲自为梁珩系紧鹤氅,借着宽袖遮掩,不经意将那一纸扫进袖袋。
  “你换季是不是总要着凉?”沈育忽然想起,以前尚在储宫时,梁珩就因风寒病倒过。
  梁珩含糊其辞,有点心虚,事实上,他不大爱穿秋冬衣裳,又厚又重蹦蹦跳跳时碍事,做了皇帝后不许蹦跳了,信州却又离了身边。
  “药太苦了。”他换个话题道。
  沈育面无表情,看他片刻,倾身亲亲他唇边,评价道:“还行。” Fx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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