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第一航海家(327)
为首的海妖仔细回忆:“东方船好似还有……水密舱?这几艘船都没做到密闭,水密舱形同虚设。”
“要是这船在罗马,我们就蹲港口等着, 它沉了就有大餐吃。”
“啪嗒。”
方铭臣手中的笔掉落在地。
“不可能, 不可能。”他念念有词:“李源莫非是疯了, 这与自尽何异?”
不仅是自尽, 更是带着整船人去送死!
从来没有船行会做这种事……
“他在哪里的船坞修缮?”鱼鱼同样茫然,怀疑是船坞偷工减料。
万籁俱寂的夜里, 顾季凝眸思索半晌,突然到:“如果一切如常,这几艘船从出海到沉没,拢共需要多久?”
“离地多远?”
“沉没时间多长?”
“岸上能不能看到?”
顾季一连串发问又快又急, 大家竟然都说不出话来。
雷茨张了张嘴又闭上。方铭臣掰着手指没算明白,给顾季爱莫能助的眼神。
为什么突然问数学问题啊!
顾季不准备指望他们, 唰唰提笔计算。
先用船只排水的数据,算出沉船时间,以及船上人试图自救的时间。接着考虑风速决定的船速,水速……
层层式子之后, 得出一串数字。
“来不及。”
顾季摇摇头:“如果船只按计划出海,那么当船上人发现不对准备自救时, 离岸已经很远了。”
方铭臣闭上眼睛,幻想自己被困将沉的破船, 不禁打了个寒战。
“船离岸的距离很微妙。”顾季继续低声道:“岸上能看到船沉,却根本来不及救援,后续也不可能打捞。船上的商人大多缺乏经验,更难自救。”
“如果船再近一些,或许能够救人;如果船再远些,港口或许不会知道船沉之事。”
方铭臣似乎意识到什么:“你是说——”
“如果这是一场谋杀。”顾季轻声道。
不单单是方铭臣,连雷茨和海妖们都吓了一跳。
但是转念想想,却不禁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为什么李源明知事情即将败露,还要大张旗鼓的出海?为什么他不愿意交还商人们的定钱?为什么明明马大人身在狱中,李源的家眷却仍要托马家照顾?
因为他们需要有去无回的船。
一支满载人货的船队出海,明面上前往南洋行商,暗地里装着走私的铜钱,从南洋给源公子送去日本。如果这艘船没出海,源公子被平白无故坑了钱,必然报复马大人和李源。
如果船队真的走私,则容易撞在顾季和方铭臣枪口上,有命赚钱没命花。
因此对李源来说,船队最好的结局就是沉没。
他会带着船只出海——船上所有走私的铜钱替换为压舱石。船只沉没后,源公子不可能寻找沉船中的钱,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
顾季和方铭臣无法救援打捞,也查不到走私证据,只能不了了之;
船行所有船只沉没,契约自然全部作废,咬牙缴纳“终身船钱”的无辜商人只能自认倒霉。
一箭三雕。
远航的船队,只不过是演给源公子、顾季、杭州商人看的一场戏而已。
如果李源还有一丝良心在,他应当退还商人们交的船钱,阻止商人上船。但是为了圆“借钱买船”的谎话,同时让这场戏看起来更真实,他不会阻止任何一位商人上船,甚至还要怂恿他们踏上旅程。
他们上有老下有小,为了不浪费缴纳的船钱,带着家人的希望祝愿出海却被故意溺死。
方铭臣不敢想象,当商人们看见精心置办的货物沉没,信任的船只破裂、呼救声无人听见,只能浸泡在冰冷海水中眺望远处杭州城万家灯火,然后精疲力尽失去呼吸的样子。
顾季揉揉眉心,问海妖们:“船上有没有配小艇?”
“有。”海妖们答道:“每只船各有一艘,都挺结实的。”
“他打算在沉船时乘小艇上逃走。”方铭臣道。
从风帆时代直到二十世纪,航海者始终有信念,即为船本身就是最好的救生艇。因为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依靠小型救生艇逃生的概率非常渺茫,还不如想尽办法保住船只。首次出海时顾季多配两艘小艇,阿尔伯特号就非常难以理解。
因此小艇核载人数,往往远小于船上实际人数。在遭遇海难时,慌乱中能登上小艇获得逃生机会的人更少。
比起毫无经验的商人们,可以相见,只有李源和船上水手能逃生。万一他逃生失败,马家也会安顿好他的家眷。
顾季深吸一口气,揉揉眉心:“不能让商人们上船。”
“能不能干脆不让他们出海?”海妖大概听明白事情由来,在旁边七嘴八舌:“在他们出海之前,神不知鬼不觉把船砸了。”
“或者偷偷把他杀了,我们负责毁尸灭迹,保证吃得连头发丝都不剩。”
方铭臣无奈摇摇头。
李源虽然可恶的,但只是走私铜钱的官商之一。若是贸然动他未免打草惊蛇,方铭臣无论如何也不敢擅作主张。可若是把此事递到汴京,老大人们在争辩几天传回消息,黄花菜都凉透了。
唯一希望去广州办差的衙役能及时回来,并且带来李源坑蒙拐骗的证据。如此一来衙门能借船只不合格的名义,阻止商人们登船出海。
“那就在出海前,把他们的小艇偷走。”鱼鱼嘴里咬着线,话音含含糊糊。
李源敢做这缺德事,自然给自己找好退路。如果把他退路断掉,或许也能阻止他出海。
顾季颇为犹豫。最好还是能让李源把吞进去的钱吐出来——但这又谈何容易?
懒懒倚在炉火边把玩着茶杯,方铭臣突然道:“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窗外,似乎中断了不久后,又隐约传来“咔嚓咔嚓”的响声。
顾季凝神静听眉头紧锁:“怎么回事?”
虽然海妖们笃定表示动静是从隔壁宅子传来,但顾季依然想会会这位三更半夜不睡觉的邻居。他穿上披风提起油灯,带着雷茨出门。
寻去声音所在处,竟然是宅子外墙。
“咔擦咔嚓。”
似乎听到脚步声,墙外的声音突然停了。
鱼鱼头上系着抹额,卷曲黑发被松松垮垮扎起来,宽大的衣袍显出几分“病容”。绕着外墙走了走,雷茨突然觉得些不对劲:“这外面没人啊?”
这面墙外是小片荒地,谁都能从街上绕过去,隔些距离才是邻居家的外墙。
“来者何人?”顾季敲敲墙面,外头静悄悄的。
雷茨静静听了听:“脚步声。他们跑了。”
顾季愕然。
“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病弱不能自理”的鱼鱼勉强卸下伪装,流畅的肌肉微微法力,攀上墙壁露出脑袋瞧外面。夜晚的街上静悄悄的,不过依稀偶尔有车马经过,稀稀拉拉的行人来往,分不清刚刚溜走的是哪几位。
“罢了。”顾季摇摇头。
哮天号刚刚出海,仓库中干干净净空空荡荡,没半点值钱东西。此方位更和顾季的房间八丈远,绝无偷听可能····就算有人阴谋闯入,也只能见到一群健壮有力、手持兵刃的青年水手。
也许,今夜只是一群孩子胡闹,或者醉汉在外面耍酒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