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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权臣 上(252)

作者:天谢 时间:2022-01-18 10:21 标签:爽文 NP 架空 升级流 穿越

  他在眨眼间完成了从“理亏气弱苏渣渣”到“犯言直谏苏御史”的心态转化。
  转化之快、之真实,堪比人格切换。
  苏晏一把握住皇帝勾在他下颌的手指,凛然如强迫秦昭王击缶的蔺相如,铿锵有力地说道:“祸患将至,陛下竟然还有心思关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女情长的私事,国君的责任与担当何在?
  “臣泡汤的池子里闯进的是一个人还是一只狗,这种连县衙里的杂佐官都不屑一顾的琐事,难道比得上他国使者被杀、诽谤储君的谣言四起和亲王府内藏奸更重要?
  “汉文帝是‘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陛下莫非也要学他,不问国事问隐私么?
  “为君者,何以舍本而逐末?因私而废公?臣痛心疾首!痛心——疾首——”
  景隆帝脸色泛青,抽回手霍然起身,望着跪在眼前的苏晏。
  眼前恍惚闪过曾令他头疼不已的画面:一群铁面无私的言官,抱着“直言不讳骂皇帝,挨打砍头我光荣”的坚定信念,跪在御前死谏。
  陛下,祖制不可违,先帝庙号不可抬!
  陛下,锦衣卫威焰恣横,群臣战战,人怨天怒,陛下何以纵容至此!
  陛下,东宫顽劣,屡屡不听太傅管教,将来如何能担负社稷之重?请陛下勿以目前溺爱为可耽,勿以将来危乱为可忽!
  陛下……
  一个个捶胸顿足,说到愤慨处,涕泪交加,恨不得往柱子上撞个肝脑涂地,成就自己一世英名。
  其中多少是真的匡君之过、忧国忧民,多少是讪言卖直、沽名钓誉?
  偏偏他还不能任言官们去死或是杖责,责了就是恼羞成怒,等于把这些数落都坐实了。
  如今他最为厌烦的一套,倒被最偏爱的臣子玩得得心应手,怎不叫他一口郁气堵在肺腑,发作不是,不发作也不是。
  这个苏清河……朕抬他官复原职,怎么就没把御史的头衔给他摘了!留着自己膈应自己么!
  苏御史痛快骂完,知道这下是真犯上了,哪怕名义上无可指摘,情分上难免损伤,只能硬着头皮演到底,切切顿首:“陛下以国事为重!臣有要事禀报。”
  景隆帝很想扒了他这身“有好处就拿来用”的御史皮子,再把他摁在膝头狠狠打一次屁股,又觉得兴味索然。
  这个苏晏,只有平起平坐地对待他,他才会一团和气,是偎在膝头的百依百顺的猫;稍微想仗势弹压他一下,他就温情尽失,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
  仿佛在用这种姿态告诉天子——你尊重我的意愿,不强迫我,咱们谈感情;你想用皇帝的身份施压,那好,咱们就只是正经君臣。
  十分狡猾,十分可恶!
  也十分……令人无奈。
  皇帝慢慢坐回去,无声地叹口气,声音里透着一丝疲倦:“罢了,不逼你。同样,朕怎么对其他人,你也管不着。”
  苏晏这下真的心慌了。皇帝不找他麻烦,找沈柒、荆红追君要臣死,结局又有什么不同?
  他抱住皇帝的双腿,恳切地道:“皇爷垂怜!臣为国事尽心尽力,也求皇爷以大局为重,先把眼前的祸患解决了再说。外患未除,就自折兵器,不是更使得亲者痛仇者快?”
  “外患未除,就自折兵器”这几个字,让皇帝沉默片刻,最后问道:“你方才说,诽谤储君的谣言四起,亲王府内藏奸,又是怎么回事?”
  苏晏赶紧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和调查到的情况,向皇帝仔仔细细地讲述了一通。不过,他小心地抹去了荆红追隐剑门出身的身份,只说是个叛出师门的江湖高手,如今死心塌地追随他左右。
  期间他的膝盖在坚硬的地砖上跪得发麻,哪怕有地暖,也吃不消。
  皇帝见状,顺手一带,把他拉到了罗汉榻上。
  苏晏正说到关键处,也不好再端着清流的架子,便老老实实窝在榻的另一头。
  皇帝嫌炕桌隔在中间碍事,连同桌上拉拉杂杂的年礼,一同亲自端到旁边的圆桌上。转头回到榻上继续舒适地斜倚着,把苏晏往自己怀里一拽。
  苏晏半趴在皇帝身前,臊得脸红,就想往榻下溜。
  皇帝用胳膊揽着,不准他乱动弹,命道:“继续说。”
  苏晏赧然道:“臣子奏事有跪着,有站着,最多坐着,哪有趴着奏事的道理。”
  皇帝说:“这个姿势朕舒服。怎么,苏御史连这点私事都要管?也要朕如先帝那般,说一句‘我畏御史’么?可以啊,叫起居注进来记录,让苏御史早些青史留名。”
  苏晏被怼得无话可说,只得努力撑起胳膊,别让自己全身重量都压在天子身上,断断续续地说。
  他很有些不自在,胳膊也逐渐酸痛。皇帝却似乎惬意极了,边听,边说道:“难怪豫王这几日病得不轻。朕看他神智还算清醒,但情绪混乱,脾气暴躁,与朕说话时几次眼露凶光,原来是迷魂笛音导致,并非他本意。”
  “眼露凶光”这四个字,让苏晏打了个激灵,似乎顿时明白了浮音的用意——
  这是要诱使豫王在不甘与怨愤的情绪中沦陷,在失控状态下对皇帝出手?以豫王的武力,万一像宋太宗那样再搞出个斧声烛影……不反也得反啊!
  皇帝察觉到他的悚然,把掌心在他后背来回抚摸,安慰道:“他没有发难,朕也无恙,不必担心。”
  苏晏越想越不放心,昨晚他为了不打草惊蛇,打算将浮音的事先对豫王隐瞒,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他向皇帝寻求解惑。
  皇帝想了想,说:“你说你的侍卫探查浮音所在的厢房时,发现碗里的残酒有问题?”
  “对,他从残酒里嗅出了曼陀罗的气味。臣曾听应虚先生提过,曼陀罗除了麻醉镇痛,还能让人头脑混乱,意志力降低。臣怀疑,豫王府里有人对这浮音起了疑心,想用曼陀罗来套话。但我那侍卫也说了,这药对浮音并无效果,怕那人诱供不成,反遭其害。”苏晏道。
  皇帝颔首:“豫王治下甚严,此事想必是出自他的授意。即便不是他授意,他也应该会有警觉,不会再轻易入彀。朕这个弟弟,只要不在情.色上栽跟头,就精明得很。”
  苏晏出于私人恩怨,并不觉得豫王精明,只觉得对方风骚自恋脸皮厚。
  不过既然景隆帝认为不必太担心豫王,他也懒得再多费心。
  “你把侍卫派去盯梢浮音,顺藤摸瓜,做得不错。但如此一来,你身边无人护卫,朕也不放心。朕派些身手好、可靠能干的锦衣卫给你当临时护卫,如何?”
  苏晏本就想向皇帝求借几个侍卫,毕竟他还是惜命的,自然是受赐谢恩。
  同时也想接着谢恩的借口,从榻上溜下去。
  皇帝将手掌在他背心不轻不重地一压。
  苏晏撑得酸麻无力的胳膊彻底罢了工,整个人结结实实地趴在了皇帝胸口。
  皇帝在他耳畔低声道:“八千锦衣卫,你要哪一个?北镇抚司沈柒可好?”
  苏晏刚松懈的神经,又因为皇帝的一句话被吊起来打,欲哭无泪道:“不好不好。除了他,哪个都行。臣要避嫌。”
  皇帝像安抚,又像威胁地拍了拍他的后腰,“你知道避嫌就好。”
  苏晏心凉地想,皇帝肯定会派眼线盯着他和沈柒,一旦两人有什么公事之外的接触,这头话还没说热乎,那头小报告就送到御前的案头上。这下不想避嫌也得避了!
  “苏御史似乎不太情愿?要不然还是把沈同知钦点给你?”
  “没有没有!臣句句发自内心。避嫌,一定避嫌!”
  皇帝这才缓和了眉眼,手掌在他腰身上围了一下,说:“之前说苦夏清减,怎么如今入冬贴膘的季节,也没见你胖多少?”
  苏晏小声嘀咕:“说什么贴膘,我又不是猪。”
  皇帝哂笑:“朕想留苏御史用个晚膳,该不会又触犯哪条规矩,要对朕口诛笔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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