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夜星途(86)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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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了电话，郁染站在走廊中发呆。他看着落地窗外那熙熙攘攘的马路，突然有种抽离感涌上心头。
　　先前的“不真实”荡然无存，此时只有“过分真实”，网上那些留言变为掷地有声的数落，灌入郁染的耳中，皆是讥笑嘲讽。
　　不知站了多久，郁染握紧双拳，眼前变得湿润。他咬紧牙关没让泪水掉下来，总觉当下不能哭，不是哭的时候。
　　郁染想起了很多细节，想起那天如何被人扯掉了身上的衣服，想起皮肤接触空气后如芒刺般的冷，想起眼前一闪一闪的灼伤感，想起明亮过后极致的黑暗……
　　原来，那是在照相，而让他失声呼唤秋枫的，是闪光灯。
　　郁染双手握拳，咬紧牙关。
　　会议室里的工作人员都在商量着应对措施，以至于让郁染身处其中却有种错觉，那是别人的事，而他不过是个旁观参与者。
　　当下的身边出奇安静，静到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郁染握紧拳头，指甲刺入手心，阵阵发疼，而他心口处更是萦绕撕裂般的痛楚，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想让周遭的世界完全消失。
　　情绪一股脑涌在心头，郁染眼前模糊，嗓子口也开始发酸。
　　“想哭就哭吧。”背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低沉浑厚，打碎了郁然最后一道防线。
　　郁然回过头看向秋枫，如望着最后的的依靠，恍若天塌了都可以躲进这个男人的怀里。
　　他，终于来了。
　　郁染深吸一口气，再也忍不住。眼泪唰的一下便流了出来，像是水龙头一样，尽数将情绪进行宣泄。
　　他委屈，心慌，恐惧，屈辱……千回百转的心思最终化作一声嘟囔，“她，他们，真恶心。”
　　简单六个字，越发用力。用尽全身力气。
　　她，徐棠。他们，那晚包间中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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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枫走到郁染身边，抬起手将他揽进自己怀里，一遍又一遍的说，“哭吧。”
　　郁染在秋枫的怀里发抖，心中滋生了些许恨意。他只要想到那些照片，就四肢发凉，忍不住恨。
　　恨自己的大意，恨那些人的丑陋，恨这个圈子的规则，恨伤害他人竟然如此简单。
　　郁染沉默不语，不想在秋枫面前泄露如此强烈的负面情绪。他将脸颊埋在秋枫脖颈之间，悄无声息的流泪。
　　秋枫见他不开口，于是任凭他眼中的珍珠将自己的衣领打湿。
　　“被人看到咱们这样站在走廊里，不好。我不应该这么抱你。”郁染哽咽着，说着自己做不到的话，心中那份厌恶之感越发浓重。郁染说话的同时便将秋枫搂住，反骨作祟，无声抗议。
　　秋枫在他耳边叹气，揉了揉郁染的后颈，“没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公司不允许，粉丝不想看到，人人都会品头论足。郁染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可是他想，发了疯的想。
　　秋枫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捧起郁染的的脸颊，亲吻他的嘴角和脸颊：“让别人看吧。”
　　秋枫眼中是汪洋星海，是绵延万里的山峦，是对郁染毫无底线的包容与陪伴。郁染从那视线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恍若只有那清亮的瞳孔才能照应出他穿戴整齐的样子。
　　讽刺，刻骨。郁染突觉难堪到无法言语，“爆出这样的照片……你会不会，嫌弃我。”
　　“瞎说什么呢。”秋枫声音很淡，举重若轻的开玩笑，“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那不一样。”
　　“一样。在我眼里，你还是你。”
　　郁染如一叶扁舟，随着娱乐圈中的浪潮翻滚。
　　秋枫则如岸边的灯塔，从始至终屹立不动。
　　任凭洪流将年轻人带到何处，保驾护航之人总能为其提供踪迹与方向。助他向前，随他回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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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的一个多小时，公司收到了郁盛方面的消息：已经和徐棠达成了共识。
　　网上流传的照片开始减少，公司花钱删除内容，而对方也不再继续放出。事态初步得到了控制，却离"完全解决"相去甚远。
　　老罗让郁染回家休息，同时表示，公司今晚会商量一个说法。
　　一如林君晓在霸凌视频之后发了道歉声明，明天郁染也需要有一个类似的官方解释，给大众一个交代。
　　即使始作俑者歇了下来，还是会有无数人成为帮凶。照片在网上流传，不可能完全销声匿迹。及时作出回应引导舆论方向，这是明星公关至关重要的一步，也是郁染目前急需的。即使郁盛那边做出了反应，可悠悠之口没法在短时间内完全堵住，合理的解释说辞有助于将事件平息。
　　郁染关了电话，打算回家好好休息一晚上。
　　其他的，明天再说吧。
　　秋枫陪他一并关机，搂着他的肩膀用行动开口：我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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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始至终，秋枫没有对照片作出任何评论。
　　他既没有做“事后诸葛亮”，责备郁染留下了这样的照片却不自知，也没有像会议室里那些“热锅上的蚂蚁”，想尽办法进行弥补。秋枫只是站在郁染的身边，寸步不离。
　　他从郁染眼中读出恐惧与愤怒，却也知道有些情绪只能靠自己挺过去。
　　离开公司，秋枫提议两人买些食材，然后回家吃一顿家常饭。
　　“不知道公司会商量出什么对策。”郁染闷闷不乐，心神不宁。他怕自己被认出来，怕有人对他指指点点，“我不想去超市。”
　　秋枫让他坐在车里等着，同时在郁染耳边道，今天你受委屈了，我伺候你。
　　周遭的目光好似一把又一把匕首，在郁染身上划出口子。以前还不觉得，此时竟然有种赤//身裸//体的羞耻感，抬不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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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买了东西，两人朝着郁染的公寓去。
　　郁染拿出钥匙开门，屋里灯亮着。他不禁怔立在门口，客厅沙发上坐着父亲和母亲，而哥哥站在一旁。
　　“你们俩怎么都关机了？”郁盛皱眉迎上来，压低声音对郁染又说：“爸找不到你，非要过来。妈怕他生气，给我打了电话。”
　　郁染点头，深吸一口气后换鞋走到父亲面前。
　　父亲抬起头，目光中是对他的怒火，还有对他的心疼：“你想躲到什么时候？！”
　　“爸，事情我不都跟您解释过了，都是我的错。”郁盛在情况恶化之前主动承担责热，充当和事佬，“您为难他干什么。咱们染宝就是个小少爷的性子，您还不知道，有……”
　　话未说完，淹没在老爷子冰冷的眼神中，“出事了你替他解释，你能替他一辈子？他连面对父母的勇气都没有，难怪出去要被欺负。”
　　郁父看着郁染，“你自己说，什么想法？还有，你们俩什么关系。”郁父的视线落在秋枫的身上，上下打量之后重新看着郁染，问，我看报道上说你们分手了，他怎么跟你回家？之前你说你们俩是炒作，到底怎么回事？
　　父母这些日子鲜少过问郁染的的动态，可他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父母对孩子的关心不因孩子的年岁增长而减少，而他们的沉默也不过是刻意克制，为彼此留有空间。
　　“染染，那些照片妈妈看到了。”母亲坐在父亲身边，眼眶有些红，“你这样被人欺负，我……”
　　父亲出声制止：“你也别吭声，让他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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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染站在父母面前，只觉时间静止了。
　　“那天我被骗了，我也不知道被拍了照片。后来……”郁染磕磕巴巴，一连串话说了许久，声音越来越小。他读出父母视线中的心疼，只觉鼻头又酸了起来。
　　父亲哼了一声，坚持问道，“那你们俩呢？”
　　一瞬，郁染开不了口。他下意识后退，转头看向秋枫。
　　郁染清晰明确，这一刻绝不能扯谎，否则这辈子都得在谎言中渡过，而他的生活也会像公司编造的故事一样成为满足他人预期的笑话。
　　当初他在布鲁日，无心之过的一个说辞，造成了日后多少误会，甚至让他与秋枫失之交臂产生罅隙……
　　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
　　郁染曾觉自己可以对全世界喊出自己与秋枫的感情，可此时却发现那不过是自视甚高的臆想。站在父母面前，郁染心中萦绕着的，是深深的恐惧。他微微张开嘴，所有的话都堆砌在嗓子口，争先恐后却一个字也冒不出来。
　　郁染在怕什么？怕父母不同意，怕家人失望伤心的神情，怕二老进行反对的严词。
　　这些，郁染都怕。
　　可除此之外，郁染怕自己无法承担后果，无法在父母围追堵截的压制之下坚持自我。
　　归根结底，他怕自己。
　　这种怕，带上冠冕堂皇的头衔便是“为他人考虑”，而归根结底却无非“自私”二字。
　　父亲说的没错，哥哥从小护着郁染，让他在家里说什么是什么，从不需面对压力与抗争。
　　组了乐队，郁染幸运的遇到了秋枫，同时又在公司策略的推攘之下，跌跌撞撞向前。
　　他最初闪躲怕事，随即在无可奈何时努力抗争，到了退无可退处才会反击战斗……
　　至此，下一步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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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你话呢。"父亲抬高声音，咄咄相逼："他为什么跟你一起回来？"
　　郁染咬牙深吸一口气，“他……”
　　“我爱他……”秋枫读出郁染眼中的忐忑，主动开口为其解围，大大方方看着郁染的父亲道：“因为爱他，所以今天要陪着他。”
　　郁染睁大眼睛，下意识竟忘了呼吸。
　　年三十那夜，郁染在秋枫的怀里，嘟囔一晚上的“爱”。秋枫回应他的吻，却没提这个字。郁染原以为这个老流氓不喜欢说“爱”，却没想他竟然当着自己父亲的面，以这般大张旗鼓却又低调内敛的语气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