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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生子(96)

作者:福蝶 时间:2021-11-22 10:54 标签:强强 竹马竹马

  “催命啊,”仆妇嘟囔着一矮身缩了回来,又嘱咐道:”娘子你先净面,我去看看是谁在叫门,应该是前几日那急吼吼的公子有东西落下了。”
  说完从架子上取下面巾递给林瓶,推开内室门往外去。早晨起了霜,仆妇一路脚底打滑溜到门口。
  门外之人还在机械般的叩门,三长一短不见急躁,仆妇小声嘀咕,这动静不像前几日夜里的窜天猴啊。她扒拉着门缝往外看,黑黢黢的看不大清楚,视线下移一道寒光陡然乍现。
  咕叽一声响,薄薄刀刃从门缝刺出割断仆妇喉管。
  仆妇不敢置信地抬手捂住脖子,鲜血汨汨从指缝流出,染透衣料,和胸口上绣真的鸢尾花搅在一起。更多的滴滴答答砸在石板上,似一条条血色地龙,翻滚盘旋以人心恶土为食。
  她破罐样摔在地上,看见剑尖轻而易举挑开门闩子,看见门外之人推门而入,闲庭散步如自家后院,看见从剑尖滑落的血珠。
  在意识涣散之前,她用最后力气手肘杵地,腰腹用力往前缓慢蠕动,拖出条长长血痕,无声地呐喊,
  “快逃!”
  外头雷声阵阵,打鼓样。
  酉初一刻,罗锦年惊醒。他盘坐在锦绣绫罗堆,呆愣愣地盯着窗外。过了会儿他收回视线,改为直勾勾盯着悬在幔子上的金铃铛,壁上挂着的西洋钟嘀嗒不停。
  他闭上眼麻木的想,好几天没练基本功了,母亲该训人了。其实挨训也没关系,挨打也没事,这样婶子祖母才会更心疼。带着一身青紫去祖母那吃一盅甜茶,祖母保管心疼得又偷偷塞他几包金锞子。再去四婶那看看有没有海外的新鲜玩意儿,完事去二婶那儿吃块糕饼,最后去五婶那儿逗逗芊玉。嘿,他给芊玉那小丫头带了蜜饯儿,嘴不甜不给吃。让她偏心只喜欢二兄不喜欢大兄。
  祖母?二婶?罗锦年拉动金铃铛上的吊环,唤睡在隔间的丫鬟进来服侍。
  吃不了甜茶,也吃不了糕饼,祖母还没醒。二婶啊,二婶不要他了。
  一水儿的貌美女婢鱼贯而入,有的拿衣物,有的端漱口茶,有的拿靴子,没一个空着手。
  大丫鬟佩鸾眼眶通红,眼底水汽氤氲,一看便是一夜没睡,满腹心事对月独坐,可太愁苦,她勉强露出个笑脸,“锦年,你这觉可睡得长久,快一月不着家,我们日日盼着,你倒好回来倒头便睡。”
  罗锦年看着佩鸾泛红的眼眶,他偏身看向身后小丫鬟们也都泫然欲泣,他少得可怜的责任心突然从犄角旮旯里长出手脚爬出来。
  他觉得,此时此刻必须有个人样才稳得住满屋子摇摇欲坠的芳心。
  总不能畜牲到让柔弱女子替他牵肠挂肚,食不下咽。
  “大姑娘想俏少爷,佩鸾你是想嫁人了?改明儿我就给母亲通报一声,给我家佩鸾寻个大官做相公,让你过过夫人瘾,”罗锦年从床上一跃而起,流氓样打趣好姑娘。
  “呸!你可别学纨绔那一套,”佩鸾啐一声,弯腰收好幔子挂上。
  后头小拖着木盘的小丫鬟也跟着起哄,“锦年你小心我们告诉夫人,你欺负人!”
  待收拾停当,罗锦年先在院中练了练基本功,随后洗漱一番又换了套衣裳往蟠寿院去。老夫人还未醒,但脸色已经情况已经好转不少。他刚出内室正好碰上睡在抱厦的田氏,他吃这些年饭也长了二两浑胆,搂着田氏胳膊打趣,“娘莫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怎这些年比未出嫁小娘子还貌美?”
  田氏轻笑一声,拉着罗锦年胳膊让他站在面前,沉着脸,“低头!”
  罗锦年两分浑胆是注水的,一见他娘黑脸小腹腿都转筋,他忙不迭低头。
  “回来了,”田氏抬手细细勾勒儿子脸上棱角,真长大了,她眼底慈爱一闪而逝,故作严肃道:“午膳后来练武场,我看看你出门在外有没有认真练功。”
  罗锦年鼻子一酸,挣开田氏的手远远跑开,边跑边摆手,“儿子勤奋着呢,你该看看独玉那小子,身子骨弱得风吹就倒。”
  他就这样抻着精气神往各院都跑一趟,让所有人都瞧见他能蹦能跳。最后以被白氏提着药杵子撵出来作结,这一出现宝才算结束。
  罗锦年翻看手心里的绿色草汁,边跑边嘟囔,“不就几株破草吗。”他没看路一阵乱闯,最后停在一处小院前,抬头一看大门上悬着匾额——栖竹院。
  “怎么到这儿来了?”他自语着,片刻后又大摇大摆的曲指叩门,扯开嗓子嚷嚷:“宋凌来开门!”既然来都来了,那断没有看一眼就离开的道理。
  来开门的却是饺子,她倚门笑道:“锦年来啦,凌儿今早便出门了,还没回来。你先进来坐坐?”饺子并佩鸾几个大丫鬟,原都是在老夫人手下当差的,后面老夫人怜惜三个小辈,才一人拨了一个。都是看着几个孩子长大的,与其它小丫鬟不同能直接称呼主子名字。
  佩鸾原叫福饼,罗锦年嫌不好听,又仗着老夫人宠爱自己改了名。芊玉那处的唤作蜜饯,很得她欢喜。
  一听这话罗锦年很有些不满,方才回来又往外跑,天天的不着家,是什么大事非得在二婶丧……想到这他神色暗淡。
  既然宋凌不在,那进入也没意思。
  “不用了,”罗锦年婉拒的话挂到嘴边又急急拐了个弯,“不用姐姐来接,我自己进入。”说起来他幼时和宋凌关系不睦,他看宋凌是假正经,宋凌看他是草包。两个人连请安都要错开时间,他也从未踏足宋凌小院。
  再大些,他又忘了这茬。
  这么些年,他居然没正经来宋凌院子里做过客,翻墙那回不算。
  饺子捂着嘴偷笑,拉开门让罗锦年进,边走边叮嘱,“锦年你随意坐,我在替凌儿缝过冬的棉袍,他个子又长高了些,以前的不合身了。我就不招待你了,这院里哪儿都能去,就是别去书房,凌儿把那一亩三分地看得眼珠子样,事事亲为。打扫都不让我们进,生怕我们手笨碰疼了他的宝贝些。”
  罗锦年敷衍地点头,催促饺子快些走,心里盘算着等饺子走了马上去书房,笑话,这府上哪有他不能去的地方?
  他偏要去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些什么金疙瘩。
  由于宋凌喜静,偌大的栖竹院只有他与饺子主仆二人。四五间用不上的大屋子锁上大半,只剩下自己住的主屋和饺子住的偏房。
  每日里的修整打扫,也是他和饺子亲力亲为。
  罗锦年先假意四处翻看,待饺子一不留意,一溜烟绕到书房门口,书房没上锁,他轻而易举地推开。
  入目是六座大柜子,贴墙摆着,又分出小隔间。一柜摆古籍,一柜摆新文,一柜摆竹简,一柜是各家注书,余下的摆了些零碎杂书,都从高到低依次排列。
  有的书封还包上牛皮,显然主人极为爱护。
  靠着竹林的下摆着大案,案上放着笔筒,镇纸,墨块。坐在案后读书习字,累时一抬头满目苍翠撞入怀。
  罗锦年扫一眼书房,嘁道:“还以为放了什么……”他没手贱到真的去碰一碰宋凌的宝贝们,小心绕过径直往案边去。
  镇纸押着厚厚一叠宣纸,被风一吹墨香或者竹香,沁人心脾。罗锦年移开镇纸,勾手将一叠宣纸拿了起来,凑近一看原来是篇悼文。
  粗略一翻,洋洋洒洒近万字。
  他虽说并不喜念书,但被田氏强制压着念了这些年,哪怕一只耳朵听一只耳朵漏,也剩了一星半点的水花在脑里,基本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悼文言辞朴实,行文流水。不是当今最就流行的繁文美词,它质朴到似窗外混着冷雪气的大片竹林。
  字字恳切,锥心刺骨之意蕴于墨间。
  最后一句是——生于苦,死于忧,茵奴一生困苦,万望十殿阎罗,怜之,佑之,予世世顺遂。
  罗锦年强行粉饰的太平刹那倾塌,他脊骨被名为命运的打手抽出,再也无法支撑他站稳。他捧着悼文,抖着肩膀蹲在原地,脸埋进宣纸,三日前就该滑落的眼泪此刻珊珊来迟,洇了墨字。
  他只想着,生于苦,死于忧,不是害急症去的,二婶死时又在想什么?他一定要查清楚二婶到底是怎么死的,所有人都清楚为什么只瞒着他? Fx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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