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西堂(109)
旁人扇他一个巴掌, 哼道:“不识抬举的东西, 这位,乃我们五州联盟之共主, 青雀之州主母。”
秦诏:……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这就不识抬举了?
那眼神带着怒火:不是哥们儿, 你让人说话吗?
江骊道:“你是秦昌?”
“……”
秦诏道:“我是秦诏。既您是五州之共主,想来说话也管用了?”
“既是谈判,何以将我绑在这里?此地粮草供应、金银利器,并盐铁之物,尽皆我秦地供应。若你这等对付盟友,依我看,这场谈判便也不必了。”
那巴掌差点又要扇过来。
幸好江骊抬了手, 算作制止。
主母袖边的孔雀羽泽,遮出暗绿色的光影来,与那张深沉而稳重的面容相比,仍显得逊色。
她的声音还算温和:“是你?——我并不曾听说,秦王之子,有名秦诏者。”
听了这话,哈朗也转过脸去,细细地打量了秦诏几眼,好似猛地找出几分熟悉来,唇边的话欲言又止:“你……是秦诏,你是不是……”
才两三年的功夫,秦诏已然出落的更加威风冷厉,不仅身姿高大威猛,连那模样神色不似当前可怜,反倒有几分令人生畏。
“自想起来了!是你,在燕王朝贺宴上,捡杯子的那个?——竟是你?秦诏!”
好么!丢人的糊涂事儿传的倒挺广。想起那次扮可怜说的那句话,还怪羞臊呢!
因而,秦诏回头看了他一眼,压下面皮上的薄红,淡定道:“正是。当年朝贺宴,兴许与您,见过一面。我得燕王青眼,入主东宫,唤他父王,为他守此边境。”
其他人更糊涂了:“你既说是盟友,助我们起兵,为何又要抢夺我五州之土?你既是秦王,不管你们秦地的生死,怎么又为燕王守边境?”
“诸位管的倒宽!……我要你们滋事,却未要你们如此残忍、更未要你们强夺燕土。”秦诏顿了片刻,又冷笑道:“如今,打也打了,杀也杀了。我自催你们停手,却不肯收,那还能怎样?本王只得亲自来取。”
他那眉眼仍旧狂妄,并着青春年纪,自有风流气度:“是你们技不如人,反叫我抢夺一百五十里疆土,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
秦诏答得干脆利落:“停战。”
“笑话,除非你将强吞的一百五十吐还归来,再献富硕城池五十座,金银珠宝百箱,否则免谈。”
秦诏道:“好一个免谈!好大的胃口,岂不知你们这样的贪?”
“既如此,那我们便接着打吧。反正如今,死伤都在你们的地盘上,到底鹿死谁手,不用我说,你们也清楚。诸位逼着我强攻五州,不出三五载,秦诏定将这几千里山河,尽数化归我父王所有——到那时,你们几个,不过是手下败将,性命尚且难保,更遑论别的。”
座下无不露出轻蔑神情,“就凭你?——可信不信,今日就杀了你。”
“杀了我?纵杀了我,亦有魏将军,岂不知……”
江骊笑了,盯着他道:“你这小儿,不过逞一时口舌之快。岂不知魏屯,乃是我们的……大功臣。不然,这些时日以来,他为何怯战?”
秦诏猛地皱了眉!
那老匹夫虽然愚钝,可惯以忠心著称。怎么可能?
还没等他弄清里面的渊源,那主母便发话了:“方才所说的城池、金银等物,这是条件,你若不怕死,大可试试。”
怕不怕死还另说,秦诏道:“你说那魏将军判了国,才是胡诌诈我……想来是你挑拨离间,方才浑说。”
江骊略抬了下巴,随便递了一封书信,与他看来:“贪了多少军饷在自己的口袋,他自己清楚。想来燕王阔气,区区数目,并不在意。这是你们自个儿的家事,与五州无关。只是你这小儿——信口开河,说打的是你,说停战的也是你。”
秦诏只大略扫了一眼,确实是魏屯的字迹,只是不待看清,便被人抽走了,不得已之下,他冷笑道:“确实与你们无关。说打的是我,可我白赠了金银。说停战的却是你们,因挨了打,不得不求饶。如若不然,为何请我来谈判?”
不等江骊说话,他又道:“你们若是见好就收,何以有今天的下场?”
“当时断了后应,叫你们老实停战,可诸位不停。如今……也没什么后悔和回寰的余地了。若不停战,于我们而言,无非多费些时间。以燕军之力,复起战事,必有先王之威,叫你们比当年还要惨烈。”
燕正给他们留下的恐怖余韵尚在,燕珩的威严也叫人心底打了鼓。
但他们不想被这小儿吓住,故而并不答应。五州盟下,聚的本就是无赖之徒,到手的肥肉说丢就丢,偷鸡不成蚀把米,叫他们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秦诏那话也明白。
形势就摆在这里,不想咽下志气,就得咽气。
江骊哼笑了一声,道:“若辖住你呢……”
秦诏大喇喇道:“那就请主母试试吧。我本就是秦质子,秦王不疼,燕王也未必为我舍出什么。总之……杀不杀我都无妨。如今,停了你的粮草,断了你的后路,截了你的盐铁。敢问五州,能撑多少时日?”
他含笑,并着伤痕,不掩其华贵之气,然而话语带着戏弄和讥讽:“停战——是本王心疼你们。”
“你!”
江骊倒没生气,只是笑问:“区区弱秦,何以有这样的底气?”
秦诏不敢叫人拿住话柄,只挑衅道:“区区蛮夷,又是何来的底气?秦土虽弱,却给得起你们想要的东西。不过,五州自诩盟友,若是失约……那便是敌人。”
“诸位失约在前,我又如何会守约?”秦诏道:“自孤身前来,我便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也不妨叫诸位瞧瞧,我弱秦的实力。若是三日后,我不能安然归去,必有书信送出去。就算没有弱秦……也有一位想做天子的等着。”
“到那时,谁来清算这笔账、吞吃这块肥肉,想必你们比我还清楚。”说罢,他往后一昂头,摆出一副死生由命的姿态:“若是不信——诸位,请吧!”
江骊微愣片刻,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可是当初,分明初见成效,还夺了好几城,若不是半路秦诏自己杀出来,如今,恐怕他们都攻下一百五十里了……
因而,她有不悦在心,此刻并不答话,只压住心底所想,唤人将秦诏捉住,送下牢中去——此事牵系众多,还须谋划。
他们心知肚明,愁的直咬牙,又争论起来。
有的只怨秦诏当初挑起他们的馋心和贪欲,好端端的,什么便宜毛没捞着,反倒赔了那么多进去。有的却说,有一就有二,只需休养生息,早晚还能卷土重来,眼下,不宜再战。还有一位干脆道,既打不了,倒不如杀了秦诏解气!
事实上,纵杀了秦诏,也于事无补。
不仅往后少了位“有可能帮忙的盟友”,还多树了仇敌。况且,战事上也没太大好处,今日魏屯不争气,他日,燕珩必定派符定等人前来。
他们这处商量着……
秦诏叫人拖下去,却差点打个半死!
蛮汉持刀鞭拷打,秦诏只咬紧牙关,默然不语。那等强势悍然,衬着双眸阴沉,浑身血汗淋漓,伤痕纵横,却不求饶,果不愧是个爷们儿!
说实在的,秦诏也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