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西堂(46)
符慎微微皱眉,辨出眼前这个,大约就是那盛名在外、认燕王作父的“秦质子”了。可他偏佯作不识,轻哼了一声,冷道:“你是何人?我凭什么要与你陪练?”
秦诏松开攥着他父王的手,勾唇笑道:“公子勿要着急,我若能破了你这阵,如何?你敢不敢赌?”
“赌什么?”
“若是我输了,再不敢造次,若是公子输了,便乖乖地进宫与我作陪练,可好?”
“这话说的,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燕珩看了符定一眼。
符定忙行礼,说道:“臣不敢,还请王上定夺。”
“既你二人有心,如此也好。寡人倒要看看,这两个小儿,能斗出什么来。”
得了燕珩的应允,这两人各自屏气,竟真抬出了两道军旗。兵士人分成两队,减了规模,又一方裹了赤色抹额巾,蓄势待发。
符慎道:“你要攻要守?”
秦诏轻笑:“公子是个守阵。秦诏不想胜之不武,只能攻了。”
符慎拱手,冷笑:“既如此,那就休怪我无情了。若是你输了,可不许哭着找王上与你讨公道才是!”
秦诏毫不介意那羞辱,淡定答道:“自然。”
燕珩:……寡人很像是非不分宠孩子的昏君么。
两人下了瞭望台,各守一处,相对而不见。
燕珩及符定则留在此处,仍自瞭望台,静立观战,眼瞧着军旗挥舞、军鼓响彻,队形逐渐乱了起来。
若是往常,在沙盘上演兵便也罢了。
偏他二人都不服,赶在燕珩来观战,便惹出这么一场声势浩大的对阵,分外激烈。
左二路强攻,右三包抄迂回,破阵中。
精锐回救杀敌,破秦诏左二、右三。
燕珩微笑,赞道:“符慎沉稳,有大将之风,秦诏这小子,未免要吃亏,该叫你这小儿教训他一番的。”
符定不敢答,讪笑:“不敢,王上训道有方,秦公子如今也颇有……”
颇有什么?……
符定愣是没编出来,急得额头都出汗了。
又三路,再三路。
秦诏左杀右杀,瞧着似无头苍蝇乱转,不得法。
看得燕珩直皱眉。
正值心焦之际,符定蹦出来一句:“骨气。”
燕珩:“?”
那是符定刚编出来的词儿:秦公子如今,也颇有骨气。
不像夸奖,倒像是阴阳怪气。
燕珩抿了唇。
——死小子,不给寡人争气。
沉默中,秦诏命人挥旗,自中路直杀出一路精锐,破阵直驱,生生将队形破劈分流。此举是何等的险?若是符慎翁中捉鳖,秦诏必全军覆没。
符慎也被他惊得站了起来。
这是什么打法?好蠢的招数儿。
他不以为然,分流而走,准备后方绕行包抄;没想到,两侧又各杀出一路。
七星阵本就是仿银蛇阵设置,阵眼只一处,在七寸。
可谁承想他不挑七寸,先是左右彷徨似的打幌子,撕开无数道口子,又使出三刃长戟,将全阵挑个肚烂肠穿。
——不要你的蛇胆,要你一口气都剩不下。
好不按常理的打法,好狠戾的破阵局!
燕珩睨了符定一眼,满意哼笑:“依寡人看,不止骨气。”
符定惊讶,但仍诚心实意地赞了句:“不愧是您选中的孩子,王上善教!好聪明的打法。”
见两人偃旗息鼓,秦诏完,燕珩便含着笑,下了瞭望台。
底下两人也会了面。秦诏拱手,颇气派地说道:“公子承让,你输了,可要入宫给我做陪练?”
符慎到来:“此法虽胜,实乃下流。”
“兵不厌诈,我自胜了,管什么下流不下流。”秦诏不以为然道:“难不成公子言而无信,还想推脱?”
那符慎一身腱子肉,个头高他两三寸,身姿挺拔,自有聪明主意,他爽朗一笑,问道:“陪练甚好,我自然兑现承诺。可陪练讲究个势均力敌,只是不知,你练什么武器,可曾有什么功夫?”
秦诏:“……”
委屈视线求助似的去看他父王:父王,您看他!
竟还有人治得了他。
燕珩垂眸轻笑,对那求助视而不见。
秦诏无法,只得磨牙道:“符慎,你这人,不讲究!”
符慎系紧革带,正了正那漂亮抹额,展颜一笑:“今日,我也不带长戟,与你赤手空拳,你可敢一战?若你赢了,我自陪练,再无二话。”
秦诏轻嘶了口气。
眼下,连魏屯也匆匆赶凑过来了,被堵在一群好事的目光中,他骑虎难下,憋了两秒钟,只得点头应战:“好,既如此,我便与你过两招。”
符慎刚要动手,秦诏忙道:“哎,等会儿,点到即止哈。”
燕珩哼笑,这小子,好没出息。
第34章 殷周兴
当着燕珩和符定的面儿, 他俩自然客客气气。更何况,还有魏将军在这旁观,好歹也是要注意“规矩礼数”的。
如若不然, 符慎早就给他一拳了。
因而,那两句翻译过来便是:
符慎:[你算什么东西, 也配叫我给你陪练?]
秦诏:[没分寸的东西,敢伤了我, 定要你好看。]
两人脸色一冷, 趁燕珩不注意的间隙里,视线狠厉, 果然针锋相对。
不过秦诏不在乎。
嗬,驯马么, 越烈的才越有意思。既然不识好歹,送到嘴边的草料死活不吃,那就只得甩鞭, 狠给他两下了。
同符慎这等自小舞刀弄枪的天生好材料比起来, 秦诏招式稚嫩,因少符慎两岁, 更显身骨单薄了。
——但秦诏身上有股子狠劲在。
符慎赏了他一记勾拳。
秦诏偏了下头, 并不躲避, 反手狠砸在他腹部。符慎吃痛,后退一步,微微皱起眉来,好流氓的打法,竟不惜两败俱伤!
秦诏蹭了下破皮的嘴角,挑眉,神色微扬, “公子可要小心了。”
两人缠斗的厉害,秦诏接二连三挨了拳头。符慎并不收力,对他迅猛出招,其招式灵活、力度之大,只消一拳,便能将人砸得下巴痛麻。
眼见秦诏嘴角血迹斑斓,连鼻血都开始止不住地漏。
燕珩抿唇,又睨了符定一眼:“你家这小儿,勇武过人,有司马当年的风范。”
那位帝王,多少有点心疼了。
但符定未能听出弦外之音,只跟着点头道:“青出于蓝胜于蓝,臣心中甚慰,只望他早日长大,再多勤勉,日后好为王上建功立业。”
燕珩:“……”
快把吾儿打死了,还要再多勤勉?
——秦诏单膝跪在地上,眼皮发沉,浑身剧烈的痛楚难当。他伸手,仍艰难撑住地面,不肯倒下去。
燕珩几欲开口,然又忍了下去,眼底深沉。
符慎抱胸,冷眼瞧他:“你可认输?若是认输,我们便不打了。”
秦诏撑着身子站起来,微微眯眼,睨他,“认输?……”
因华袍到底没有符慎的戎袍利索,行动受限——秦诏便解了外袍,丢在一边,挽紧了袖子,冲人招招手,仍能笑得出来:“符慎,恐怕你……还不够资格,听我认输。”
秦诏狠戾双眸紧盯着人,露出亟待撕咬猎物一般、垂涎而贪婪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