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西堂(110)
只在他父王面前,骄的像朵花,旁人眼巴前,却是个钢筋铁骨、铮铮丈夫,那姿态,任谁见了,也要叹一句,自有王侯风骨。
秦诏挨了打,吃痛的厉害,才忍不住在心里想到:怪不得父王教我求饶、苟全性命!
燕珩想的可真周全!他分明知道,秦诏平日里刁蛮,自秉着这副城府心机,更是狂的没边儿,跟谁都不服。又爱争勇斗狠。恐怕离了自个儿,必要叫人咬牙,只恨不得剥了他的皮!
秦诏只要一想他父王,心底就发酸。
如今,叫人捉住的滋味儿,更是不好受。奈何这次,也算是自作孽,他心中没有一分自怨自艾的抱怨,只想着如何周旋两日,安生活着回去。
他哪里是真不怕疼、不怕死?更何况,父王还在家里等着他呢……
不过就是嘴硬罢了。谈判阵前不能露怯,若如不然,以五州之阴险,恐怕连条件都没得谈。
这么想着,他便耐不住,开口问那蛮汉:“哎,我说,别打了,歇会儿呗。我要见你们主母。”
那蛮汉嗤嗤两声笑了,停住手,说道:“你也配见我们主母?主母同其他四州的主子议事,没空管你,你眼下,只顾好自己吧!”
秦诏道:“我是来谈判的,不让我见主母是何意思?我眼下要是答应了,你不叫我见她,待我反悔了,那欠下去的金银、疆土,难道你来补上?”
“你!”那蛮汉脸色松动,但碍着上头叮嘱了要好好招待秦诏,任何人不得打扰议事等规矩,因而吃不准主意,略犹豫了一晌。
秦诏叫人吊挂在那里,也动弹不得,只得继续唬骗道:“还不去通传?若是耽搁了正事,你可担得起责任?”
那蛮汉听了,心中忐忑,只得骂骂咧咧朝外走。哪知道,才掀开帐子,便瞧见迎面走过来的人,那光风霁月的姿容,除了少主,还有哪一个?
蛮汉行礼见安,又问:“您怎么来了?”
江怀壁并未回答他,反问道:“你不在此处守着,急匆匆要去哪里?岂不知这等人狡猾,必要寸步不离。”
蛮汉便将那话一五一十道来,又问:“那……小的可还要去通传主母?想来这事儿耽搁不得,也紧要。”
江怀壁道:“不必了,你只管在门外守着,我亲自去看看,他想做什么?”
江怀壁乃江骊之子,是这位主母疼在心上的宝贝儿子,且不说日后怎么掌权拿规矩呢,只单说平日里的宠爱,就极不像话。
这两位都叫人宠爱的发坏,碰到一起,才见面,也够喝一壶的了!
江怀壁问道:“就是你,要见我母亲?——”他轻笑了一声,颇为不屑的扫视着秦诏,问了句:“你到底是燕国人,还是秦国人?怎么我听他们说,你是秦国的储君,却唤燕王作父王?”
那话难听,就差把“认贼作父”骂出来了!
秦诏也沉眸打量他,心道,这人生的气度不凡,可惜是个傻子:“都不打紧。我是秦国储君不假,再认那威风九国的天子作父王,有何妨碍?”
“赶着四处找爹,蹊跷。”
秦诏反唇相讥,嗤笑道:“那你爹呢?”
江怀壁没爹,也不知主母宠幸的那位,总之在他们五州的规矩里,主母为尊,爹这种“物件”么,有没有,都不要紧。
这二人,年纪相当,说话都刻薄,谁也不惯着谁。
江怀壁竖眉,仍是维持着气度,并未骂他,只问道:“我不管你的私事,你也注意你说话的口气。眼下,你是囚犯,寄人篱下,何以这样猖狂?——说吧,你找我母亲,可有什么事儿?”
秦诏先是问:“你说的可算?”
“那是自然。你跟我说的明白,我自会回禀母亲。难道是定下的条件,你都答应了?”
秦诏满脸伤痕,笑起来仍然璀璨,含着少年气:“那倒没有——我是想跟主母谈个别的条件。”
“什么条件?”
“老老实实停战,也不必要回那一百五十里。”
江怀壁不以为然:“那怎么可能?”
秦诏难得客气了一回,笑道:“少主不必着急,且听我细细道来。你们如今,若是不停战,就只有挨打认输的份儿。没有我给的那些财宝利器支撑,再打下去,以燕军之力,至多不过两年,便要全军覆没。”
“嗬,我五州……”
“听我说完。你也不必跟我扯幌子,你们五州的本事,想必自己心里清楚,不然,也不必叫先王燕正打得那样惨痛了。如今坐的这位燕王,兴许比当年那位,还要心狠。孰轻孰重,你们自己分辨。”
秦诏勾勾唇,直直地盯着他:“再有,那一百五十里,丢的也不是你们青雀的疆土,你们何苦呢?”
那江怀壁还算清醒,并不上他的当,只笑道:“奸诈阴险之徒,你休想挑拨离间,五州之盟,紧密无间,他们丢了疆土,青雀若坐视不理,岂不是唇亡齿寒?”
“少主虽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却不知道根本。”秦诏笑问:“你真觉得五州紧密无间?趁他们虚弱,青雀难道不想……也分一杯羹来吃?”
江怀壁震惊,诧异看他。
“说你年轻,没见过世面。”秦诏睨着人道:“只做青雀的少主有什么好?你就不想拿下五州,坐坐你母亲那样的位子?应当说,那位子,比你母亲的虚名,还要强上许多。什么盟约?干脆的变作一家,难道不好?”
“青雀绝不会趁人之危。”
秦诏盯着他,幽幽地笑:“什么趁人之危,那叫审时度势,弱肉强食。你们五州之间,才太平几年?”
江怀壁不语,警惕的看着他。
秦诏便又道:“若是主母愿意无条件停战,我自愿意私下为青雀筹备‘谢礼’,比你们往日里见过的,还要丰厚,百箱金银珠玉算什么……我保管让少主,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银钱。”那话取了人的“名字”作玩笑,含着两分戏弄和调侃:“秦地的‘怀壁’细腻,可比少主的脸,还要白上几分!”
“你!”
“好了,少主,条件就说到这里,您好好想想。”秦诏道:“若是拿不准主意,大可去问问主母——想来你母亲,比你明白道理。”
还不等人再说话,便听见秦诏虚弱道:“少主不妨……近过来一些,我还有一句话。”
江怀壁狐疑,凑近人。
秦诏压低声音,在人耳边,轻声道:“待青雀有了这些宝物,养息练兵,只等着统一五州才好!到那时,回过头来,再将矛头对准燕国,还怕抢不回那一百五十里么?恐怕再夺七百里都绰绰有余。”
江怀壁心中震颤,皱着眉头沉默下去。虽然他不想承认、虽然他有昭昭之明月心,但秦诏所说,未免实在诱人……
待那时,继承五州之位、哦不,应该说是真正成为一州之主的,便是他了。难道五州之间,不曾相互的虎视眈眈吗?
秦诏待在燕珩身边,见惯了八国虚与委蛇、攀炎附势的谄媚与讨好,比谁,都清楚这种贪婪。
——谁不想要权力?
但江怀壁还是迟疑了。
秦诏姿态淡定:“若是少主不同意,也当明白,不管你们杀不杀我,下场没有什么两样。你们只有输,没有赢,什么便宜好赚,难道分不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