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西堂(85)
“啪。”
“你这畜生。”
那巴掌打得很重,秦诏被扇的偏过头去,登时半张脸发麻,肿胀起来几道指痕。
奈何眼前这位,早已成了与燕珩周旋三载而无半点错处的燕太子,心机越发深沉起来……
他抬手蹭了蹭嘴角,为那点血迹而轻笑:“说你窝囊废,一点也不假。只知道窝里横。岂不知……我父王若是瞧见这张脸,定要杀了你解气的。”
见他不语,秦诏继续说道:“你往日里窝囊,言听计从、不敢违逆。他正愁找不到理由灭秦,如今倒好……你打了我,哈哈哈——岂不是自投罗网,白送他个借口?至多半年,必有秦宫破碎、湮灭如灰的下场。”
“你说……到那时,我该怎么待你呢?这位秦王。”
秦厉不信,怒喝:“他、他定不会为了你——”
“既然不相信,那你为何要来燕宫请恩,为何要将我带回秦国?”秦诏凑近他几分,轻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来:“我与他同吃同睡,你猜他……待我几何呢?——不如,你我赌上一赌?”
“我现在便去见他。”秦诏点了点自个儿脸上的伤:“你且看,三个月后,秦昌会不会悬身燕宫,曝尸于众……”
“秦诏你这逆子,我这便去见燕王,死生随他,也要将你这畜生带回秦国!……”
秦诏微微笑,抬手示意:“请。”
那冷锐的眉眼神态,学的燕珩七八分,将秦厉惊颤的后退了一步,迟迟回不过神来。他不明白,秦诏不过一个少年,一个不受宠的质子,才来燕宫三年,如何能有这样的底气?摆出这等猖狂与嚣张的做派……
“燕王惦记八国,不止一天两天了。秦王但去无妨,只消囚住你这傀儡,我必以秦国储君之名,强闯秦宫即位,杀秦昌、秦定,再杀了你那几位夫人。”秦诏再度逼近他,声音贴着他耳边,阴恻恻的笑:“我要剥了他们的皮,给我母亲造一件华奢魂幡……当然,我会在母亲的身边,给您留一个位子。”
意思再分明不过,你们都得死。
那口气渗人,惊得秦厉哆嗦了一下:“你……你、你不能这样待我,我是你亲生父亲。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没了你,我一样做东宫,做储君。”秦诏嗬笑:“秦王也好,燕太子也罢,日后……我总是要得到这天下的。你这窝囊废不懂——”
说着,他微微垂眸,伸手握住秦厉的手,轻拍着似安抚一般:“实在是可怜。您说,那坐拥九国、号令五州的权力……多叫人垂涎。您怎么就……不喜欢呢?”
秦厉眼珠子似挂件一样,瞪大了在眼眶里滚了两下,猛然定住不动,他连胡子带嘴唇,齐齐地颤抖着,一张丰腴端正的脸庞,因恐惧而扭曲的有点丑陋。
他摇头,仍道:“不可能——你这混账!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还敢……”
秦诏伸手抱住人,轻轻拍了两下:“嘘。父亲,您轻点声儿,叫旁人听见了,多不好。”
秦厉猛地推开他:“你还怕人听见?是了——我若现在将这话说与燕王听,让他知道你的狼子野心,他必能为我做主!”
秦诏爽声笑道:“好好好,您还真是聪明……”
秦厉转身,阔步朝殿外走去,才隔着三米之遥,仆从们便涌至殿外,冷着脸将门扣关上了。
秦厉扭头怒视:“你不要以为你能关住我?难道你还敢不放我回去不成?”
“您也太心急了,我怎么会将您关在这里呢?只不过,是想给您看样东西。”秦诏直直的盯着他,自袖中抽出那把匕首。
寒光闪过,利刃出鞘。
秦诏逼近至人面前,抬高匕首,自他侧颈缓慢地掠过,微笑深深:“这把匕首——父亲自然也见过吧。”
“您瞧。”
“这是先王燕正的东西,名叫……”
秦厉声息惊颤:“吞……吞……”
那把吞云刃把秦厉吓得魂不附体,腿都发软了。他那是真实见过的,燕正纵连杀自己最爱的姬妾,都是面无表情,恍如割一只羊羔。
秦厉重重的“哈”了口气,呼吸都塞住,喉咙里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早先,他已让燕正吓破了胆,那位手段残忍,可比燕珩还要可怖得多。
至少,燕珩不喜血腥脏污,更不会亲自动手,叫自个儿溅上一滴血。那杀人手法便柔和些,死的干脆利落。
燕正便不同了,他阔声而笑、疾步而行,八尺高,虎背熊腰,杀人如麻,从不手软,惯爱听人叹气前的那声轻吟。
燕正常说:“杀人若不见血,有什么意思?”
因而,每每杀人,必要满堂血腥。而后,舔过唇上还热的鲜血,狠狠地抹一把脸,再血人似的爽声大笑……
秦诏将匕首抵在秦厉脖颈上,沉沉地压住,扬起下巴冷笑:“杀人不见血无趣,可擒贼先擒王——便有意思的多了。您说,是不是?”
秦厉是跌坐在殿中的。
他叫秦诏吓得满头冷汗,连后背都湿透了,汗液沿着后脊背一路下坠,比杀人见得血还要粘稠。
但他仍问了一句:“为何,这、这匕首……”
秦诏冷笑道:“先祖父的玩意儿,父王自然舍得赏我。”
他复又跟着秦厉的姿态蹲下来,将匕首翻转在他面前,似细细地欣赏一般:“您说,若是先祖父的刀,割破您的喉咙,我父王——他会替您讨公道吗?”
那匕首顿住,直直的闯进他眼中。
秦诏又笑起来:“莫说我父王了,纵是其余七国,又岂敢说些什么呢?……您知道,父王为何没封我作太子吗?”
秦厉愣道:“为什么?”
“抢儿子么,得名正言顺才是。”秦诏光明正大编排他父王,给人造谣道:“我父王不娶妻,是因他有那等隐疾,并不能生。他相中了我,将来要我承继天下……可惜我还有个爹。”
“只有灭了秦、杀了您,才好将我这个‘孤儿’体恤一番,封进东宫。疆域国力扩增、美名远扬——岂不正好?”
“不然——您以为,他为何拒绝您的要求,还下了这等命令?”秦诏轻叹了口气,又佯作惆怅道:“我也知道您不喜欢我,只喜欢兄长。不过也不能怪你呢,父子之间,这等事,不能强求。”
秦厉怔怔地听着。
秦诏便继续道:“小小的秦王有什么好的?我自做我的燕太子,享清福,难道不好?您若识相,乖乖按我说的做。大不了日后……我不回秦国了便是。到那时,你再封秦昌,也来得及。”
秦厉万万没想到——愕然抬头:“你……你不想?”
“瞧您吓得。”秦诏又笑,掏出素白帕子来替他擦汗:“我那是生气,才那样说的。”
“冲动之下么……倒是能干的上来。可,您毕竟是我的父亲,我又何苦这样大逆不道呢?再有……那秦昌秦定虽窝囊,到底是我的手足兄弟。我虽不讨宠,却也不是坏人。”
秦厉刚缓和几分,秦诏又猛地变了脸:“不过,您若是忤逆我,非要找不痛快。那就不能怪我心狠手辣了。杀几个人么,也容易,您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