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西堂(218)
跳了一半的舞蹈, 因这位帝王的到来,而被迫停下。一众娇女回过身来看他,杨柳腰、细眉,玉唇含笑,姿容清丽,个个不俗。
秦诏仅仅是抬眸看了他一眼,便回过目光去, 吃下少年喂的那杯酒,神色淡定道:“怎么停了?本王还没有看够,继续。”
大家战战兢兢地跳起来,那鼓瑟琴声,也复又响起来,断断续续,而后在燕珩一个眼神中,骤然停下,一群人再不敢了,便慌乱地跪了下去……
秦王虽然有令,可谁不知道,如今这座辉煌的宫城,太上王,说了算。
大家狼狈地逃出去,只遗落一地狼藉。
枕在腿上的那个少年也要跑,却被秦诏一把扯住,狠拽了回来。
开口之后,仿佛是柔声地哄骗:“瞧你,跑什么……你怕他,难道不怕我?”他垂眸,那笑却是对着少年露出来的:“再说了,本王这酒还没吃醉,你怎么就跑呢?”
燕珩感觉腹部升起来一种难言的情愫,那是过去从未曾有过的复杂滋味儿,好似带着愤怒,嫉妒,质疑,和克制不住的失落,整颗心被人狠狠踩在脚底,践踏着……
那个只跪在自己眼前讨宠的人,竟这样对别人温声软语。那只手碍眼,那张脸上的笑,更刺得人心口发疼。
秦诏每说一个字儿,他都想捅人一刀。
燕珩心中汹涌,可面色却极淡然,仿佛波澜不惊似的。他挑起剑来,锋刃直指上首席案,口吻微妙:“寡人,给你一个机会。”
那话不知是对谁说的。
秦诏仿佛不惧怕,可那少年却吓坏了,脸色惨白,挣扎着脱开手腕,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外逃,才跑出去一步,又被秦诏扯住脚腕,拽倒了……
燕珩微微笑,阔步走近前去,那剑锋一挑,寒光闪过头顶,秦诏后脊一凉,迅速躲开,竟叫人一刀削掉了半个发冠。
那一缕头发伴着金色的冠子坠落在桌案上。
那少年吓得惨叫一声,终于躲开秦诏的桎梏,几乎是腿软着爬出去的。
两人对视。
秦诏这才抬起眼来,眸光挑衅,漫不经心地抛了一粒葡萄咬住吃。
他缓慢地咀嚼,见燕珩不说话,遂又轻嗤,拎着桌上的一壶酒,肆意往嘴里灌。他灌得急,将自己呛得咳了两声,而后又放肆地笑出声来……
“天子大驾光临,秦诏有失远迎,还请恕罪。”秦诏道:“不过,父王剑法退步了,还以为,要的是我的项上人头呢。”
不等燕珩开口,他又轻嘲道:“哦,也对,如今交了玺印,要我的性命便也无什么用了——您也不必费那等事儿。杀了我么,还脏了您的剑。”
燕珩隐忍,开口:“你在与寡人置气?”
“置气?父王说这话倒奇罕。”秦诏笑道:“父王认我做个不肖的儿子,将我当做一条随时可以撵走的狗,我还有什么资格跟您置气?如今,不过是学着父王的样子,尝尝人间风月,到时,多娶几位夫人,多生几个公子,早日叫您享那——天伦之乐罢了!”
“怎么,如今,父王瞧着——并不开心?”
燕珩冷哼,将剑尖往下挪,抵在他心口:“秦诏,寡人命令你,收回这句话。”
“命令?……”
秦诏沉默了片刻,又笑:“父王吃醋了吗?”
燕珩道:“你不问政事,就是为了寻欢作乐?难道秦王,就没有其他的正事可做?”
“玺印、兵符全都交给您了。天子治下,要我一个秦王有何用?还是说,我如今待在宫里,也碍您的眼。若是如此,我此刻便可以走。”
“混账。”
“混账?——”秦诏握住那剑尖,朝自己心口狠狠抵近三分:“这不就是您想要的结果吗?您做您的英明天子,我做我的糊涂虫。您高兴了,来逗弄我,不高兴了,便叫我滚。”
“你!”燕珩神色变化,那强压下去的妒火堵在心口,以至于口吻并不自然:“除了你,寡人难道——难道,宠幸过谁吗?”
“您是没有。可您,想娶谁,就娶谁,想要谁,就要谁。难道我——有资格说一句吗?”秦诏微笑,口气混不吝的:“这话,可是父王自己说的。”
燕珩终于怒了:“不要叫寡人父王。”
秦诏挑眉,掌心的血嘀嗒嘀嗒的坠落:“那您,想让我叫什么……我的王,我如今,连躲在宫里,都叫您厌烦了吗?”
燕珩发觉自个儿的心肠变得更软了,仿佛眼睛见不得血色,他抿唇,冷哼:“松手。”
秦诏嘶了口气,顿住片刻,才终于松了手。
紧跟着,燕珩俯身,一把扯住他的襟领,将人拽倒在跟前,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那个巴掌响亮,却不算重,酥麻地异样感受,带着香风蒙在鼻息上,秦诏呼吸微智,仿佛酒意醉的腹火乱窜……
两月来的想念,被那个巴掌扇醒了似的,激流将他拱得喉结乱滚,而后,什么东西抵在桌案上,硌的人生疼。
秦诏轻“嗯”了一声。
却不是因为疼。
他眯起眼来,笑。那潋滟目光裹着欲念,直直地投在人脸上。他放肆,又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不是疑问,而是定论。
“燕珩,你吃醋了。”
“你嫉妒了,是吗?”
秦诏说完这句话,便隔着桌案,猛地将人窄腰扣住,一把带过来。掀翻的桌案将酒水和金盏都打翻,潺潺的液体浇在两人怀里。
燕珩挣扎,两人滚倒在殿里。
秦诏将他摁在席上,笑眯眯地俯视着看他:“燕珩,你不做我的唯一,岂不是正好?叫我同别人欢好,不给你惹麻烦,难道也不好?”
“你想要做天子,我便给你打天下,还你玺印,兵符。连我的将军、我的臣子都早便铺好了路。他们都认你,你想要什么,一句话的事儿,连诏旨都省了。我待你,难道不真心?”
“你想要英明,不想叫人知道咱们二人的关系。那也好,我自躲开,抑或滚出宫去,给你留下所有的一切,不逼你,什么唯一不唯一的,我也不要了。我待你,难道还不够好?”
“可如今,我怎样做,倒都成错的了。”
“你说我不问政事。可这天下,本就是——献给你的。如今,仗都打完了,血也流完了,你不必再担心一分,只需安心地守着。有没有我,并不重要,难道不是吗?……纵我死在你手里,这天下,也照旧太平。”
“海晏河清,我兴许不能等到。但你……一定会实现的。”秦诏将人罩住,狠狠地压制,紧跟着,伸手去抚摸他的小腹,那笑带有几分偏执和病态的诡异:“谁说……我一个男人,怀不得帝王的孩子?这江山盛世,难道不是你我的一颗种子?燕珩……那是我种在你身体里的,该是你抚育,才好。”
那眼神直白,深邃,占有欲浓的几乎溢出来,叫人头皮发麻。
秦诏仿佛怕他听不懂似的,自顾自地柔声重复道:“燕珩,我说,这江山,是我种在你身体里的种子……”
那口气仿佛惆怅似的,又带着执着的深情,秦诏压在他耳边,缓声道:“你要叫它,长出盛世,诞育万万生民,难道……那些子民,不是我们的孩子?”
燕珩:“……”
此刻,燕珩若能瞥见自己脸上那一抹绯艳的绝色,必也能明白过来,秦诏到底为何会……这等为他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