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西堂(183)
一听这话,秦诏也顾不上矜持了,竟“蹭”的一下站起来,脸色煞白:“什么——封赏?!”他急了,仿佛讨公道似的:“您前几日才说,要赏给我的!怎么就让别人住进去了……”
燕珩慵懒地往后一靠,那张冷淡而漂亮的脸上,露出戏谑笑意,嘴角微微弯起来:“不是秦王自个儿闹着要走的吗?你不住——有的是人住。”
帝王的神色渐渐沉下来,变作冷笑:“秦王当寡人的宫城什么地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秦诏被噎住了,他悻悻坐回去,那眉眼变得更委屈了:“可,可就算是我胡闹,燕王您一言九鼎,难道说话也不算话吗?”
燕珩:“……”
秦诏又逼问:“您既许了赏给我,再赏给别人,哪里说得过去?我虽跑了,却没说据赏。您怎的……”说着,他别过脸去,竟轻哼了一声:“她那样柔弱,住得惯吗?”
那话细想,便不堪入耳。
但燕珩却不打算惯着他,淡淡微笑:“寡人的爱妃……温顺,住得很习惯。”
爱妃?!——
秦诏快叫人气晕过去了,他扭过脸来,气得脸色花花绿绿乱变:“您、您怎么,怎么叫别人爱妃?”
“怎么?秦王自己没有爱妃吗?”
一心只拿燕珩当爱妃的秦王:……
秦诏憋住泪,吭哧了一声,愣是没说话。他站起来,围着满殿里转了一圈,仿佛在想自个儿下一句要说什么似的。
姬如晦:“王上……”
秦诏没好气道:“没看见本王在忙吗?”
看着是忙,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燕珩就这样坐在那里,淡定地看着秦诏毛驴似的在殿里转悠,并不搭理他,而是转过眸去,问季肆:“秦国的账,你算得如何了?”
季肆忙站起来:“回王上,目前已经厘清各处的积弊,减了赋税,改推商贾,有吴土之盐税,有周土之金矿,再有个十年,可成大气。”
“嗯,还不错。”
秦诏听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他停住脚步,扭头看季肆,后知后觉地问道:“你这话,是说给谁听?”
季肆无辜:“回王上,臣……说给‘王上’听。”
“谁是你的王上?”
季肆眨了眨眼:“臣是燕人。燕王是臣的王上。”他见秦诏吃惊的神情,连忙又补了一句:“臣也是秦臣,您自然也是臣的王上。再者说了,这位,是天子,也是咱们大秦的太上王,询问两句,不妨碍吧?”
秦诏:……
本想玩个大的,结果,硬是把自己的路走死了。
秦诏这回明白了,看来燕珩对他们秦国的账目一清二楚、了如指掌,他花了多少钱,兜里还剩几个子儿,那位必也都知道。
他委屈抬头,盯着燕珩:“您怎么,将手伸得那样长……”
燕珩不以为然,“寡人治理天下,有天子之名,为何不可?”
秦诏哼了一声,又转起来了。大家看他们王上这么“忙”,也没好意思吭声。紧跟着,燕珩又问:“哪个是年予治?”
年予治忙站起来,不知道燕珩喊他做什么。
他瞥了秦诏一眼,见那位“忙着”,也不打算替他解围,或者出声阻止,便知道该听谁的了。于是,他恭敬道:“回燕王,是臣。还请您示下。”
燕珩打量他两眼,瞧着模样周正、气度也不凡,便道:“嗯。寡人听说,现今秦国上下,都是你来打理?”
年予治忙道:“不敢,臣只是为……为太上王、为王上鞍马劳动,跑跑腿。并无有什么逾越的官职。”
“寡人瞧你,甚是不错,虽年轻,做事倒是老练扎实。”燕珩道:“眼下才刚刚平定四海,内里空虚不稳,需要有人做实事。那秦宫的左司马之职,尚且空缺,你来做,倒是合适。”
年予治惶恐:“啊,臣、臣不敢。”
燕珩哼笑:“有什么不敢的?”说着,他转眸睨了秦诏一眼,又问道:“寡人觉得甚好,秦王以为呢?”
秦诏哼了一声,满肚子的气也不敢发,只得憋回去,“父王都说好了,那自然是很好。诏也以为,他做这样的职位,合宜。”
燕珩便道:“嗯,封了吧。”
年予治忙朝燕珩谢恩。
谢了半天,才瞧见秦诏拿目光剜他,故而只好讪笑,朝秦诏又谢了一遍恩。
好么……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听谁的,倒也没差。
本来,大家还愁着燕王要割他们的脑袋,死活不敢让秦诏投降,现在一看,咱们威风的燕天子……果然英明神武嘛!
若是真投降,倒也没关系。
秦诏却刚好反过来,他本是觉得不妨碍,现在一看:有关系啊!当然有关系……若是投降,日后,他岂不是要和一堆秀女争宠了?万万不行!
还不等他开口说什么,秦婋便抢先了一步,笑问道:“王上,诸位都封赏了,小女也跟您讨个赏,如何?”
燕珩轻笑:“难得你这小娘子聪慧过人,胆大心细,说罢,想要什么?”
秦婋道:“当日,五州……”
秦诏猛地瞪大眼睛,后脊背竖起一串汗毛来,他差点以为秦婋要卖他,忙扭过脸来,定定地盯住人。
哪知道秦婋并没有提他,只说:“五州冒犯边境,惹您不悦。秦王亲征也打痛了人,您呢,也扼住其通商,叫他们吃了教训。现如今,那五州也乖顺,杀了奉全,为您解气,只是不知,能不能放他们一马?”
她一面仔细观察着人的脸色,一面慢慢道:“素知您怜惜百姓,这几个寒冬,已叫他们难过了。不如,趁着秦王归顺这样的大喜,您倒饶恕他们。”
秦诏:?
我还没归顺啊。
秦婋当然知道他没归顺,这话,一来是拍燕珩马屁,哄人开心;二来,也是为了让燕珩放松警惕,替秦诏博取时机罢了。
当然,最要紧的,是她欠了江怀壁那傻小子人情,不得不还罢了。
燕珩沉了口气,稍停顿片刻,才道:“罢了,自叫他们放开往来便是,赵土相邻,与他们通商,也算发展,日后行事交往,都算便利。”
问题是,赵土在秦诏手里。
听见燕珩发话,秦诏不敢不从,终于在这个空隙里,插了话进去:“父王……您说的一切都好。只是,我还想问问,您这一路来,觉得临阜好不好?”
燕珩颔首:“尚可。”
秦诏又道:“我也觉得是!您想想,若您答应联姻,这地方,可就是您的了。那广博的天下疆土,也都是您的了……”
燕珩并不理会:“你的意思是,寡人要,你不肯给?”
秦诏摆手:“肯、当然肯。”
“那就是了,联不联姻,也无妨。本就是寡人的。”
秦诏被人堵住话,一时哑火了。
迟疑片刻后,他还想再辩,燕珩便拿指尖点了点桌面,微眯起眼来,审视地盯着他,问出口的话也不客气:“秦诏,你到底想跟谁联姻?”
十几个脑袋纷纷扭过去,盯住秦诏:是啊,您闹了半天,到底想跟谁联姻?
秦诏欲言又止:……
他站在那儿,不吭声,沉默了许久。
直至燕珩哼笑一声,仿佛耗尽了耐心似的,坐在高台上睨着他道:“罢了,秦王就站在这儿,慢慢想罢。寡人有几分倦了,先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