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西堂(175)
秦诏故意激怒人道:“退兵?想得美。”
赵洄怒道:“休得无礼,你这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就是你那个早死的爹,秦厉,也不敢这样跟本王说话!”
秦诏轻嗤:“要么说,他早死呢。谁叫他窝囊。”
赵洄:“……”
怎么狠起来连自己爹都骂。
“你你你!你不要以为,打下一点江山来,就觉得自己能耐了。殊不知,这天下一席,燕、赵独占半壁。你竟敢打本王的主意?真当本王无兵,同那些窝囊废一样吗?”
秦诏抿唇,而后笑眯眯道:“您和他们,差不多吧。”
赵洄气得半死!
——“来人,给本王打死他!”
秦诏福大命大,可不能叫人打死。要不然,他那好父王燕珩,并好兄弟符慎、好盟友江怀壁,以及那才封了官的旧相识,岂不是都没地儿哭了?
他被捉,大家都跟着紧张。
四处的书信飞雪似的,纷至沓来,急急地往秦营里送,独独没有燕珩的。
秦诏叫人打得“奄奄一息”之时,终于来了救兵!那兵卫飞羽手持宝剑并书信,冷脸闯入赵宫之中。
来人怒喝:“燕王有令,即日将秦诏归还。”
赵洄几乎都没反应过来:“哈?归还?还哪儿去……”
来人也不客气:“秦王诏,乃燕王之子,曾受封东宫,养于膝下。自古以来,养不教父之过,今,秦王惹出事端,自有燕王教训。轮不到您来管教——还请即刻将人归还,但晚一日,燕军便逼近赵都一分。赵王,交与不交,还请您自己定夺吧!”
赵洄惧怕燕珩荣威,可又不想放人。更怕秦诏半道上跑了,一路逃回卫土,赶明儿又冲上来打他——于是,沉思良久,他方才道:“燕王有令,不敢不从。只是……公子顽劣,还是由赵国亲自派人送回去吧!”
那人并不纠缠:“也好,还请即刻放人,小的须要看着人上了轿马,随行回燕。”
赵洄恨得牙根痒痒,却不敢忤逆,只得当即放人,还特意嘱托他们,这一路,要好好地给他吃点教训。
他心道,虽不能杀,狠狠打骂一顿总还是可以的吧。
侍卫听令,架着秦诏关进囚车,一路朝燕宫去了……
赵洄望着那一堆人马的影远去,心底胡乱地猜想起来:这燕王将人带回去,兴许是要好好教训一顿的……狐假虎威那样许久,带着天下亲军四处乱打,打下来的山河却不上交,估计那位心底,也未必高兴。
于是,秦诏被人五花大绑送到燕宫里去了。
燕珩心底,确实不高兴。
尤其在看到秦诏满身血痕之后,就更不高兴了。这位帝王蹙眉,何止是不悦,那脸色简直黢黑,差得不能再差!
那话威厉冷峻:“混帐,谁把吾儿打成这样的?”
冷眼扫了一圈,吓得人跪作一片,齐齐默然不出声。
倒是秦诏“奄奄一息”地开了口。他幽怨含泪道:“父王……没事的。我是您的俘虏,您想怎么待我,都好。”
“……”
第92章 孤圣伤
小时候泪盈盈的, 可怜又可爱。
现如今,人高马大。泪盈盈的,凄惨倒罢了, 怎么看在燕珩眼中……还是有点可怜、可爱。
秦诏挣扎了一下,身上的单薄囚衣都染透了, 囚车几乎不避风雪,因吹拂的厉害, 便落得头发凌乱、衣衫褴褛的下场。
赵国护卫亏待他, 不给什么搭盖被褥,只勉强叫他活命, 一路上又冷又痛,吃不饱穿不暖的, 岂不是难受得厉害。
这会儿,秦诏不光双目含泪,就连双唇, 都泛了白。整张脸上全无一丝血色。头顶上还有一层未消融干净的雪痕。
燕珩的问话无人敢答。
那个举剑架在秦诏脖子上的赵国侍卫, 也悄不作声地打量了人一眼,而后默默将剑收回来了。被人压得深了, 脖颈一线血痕……
燕珩冷哼了一声。
那视线才抛出去, 祁武便明白过来, 当即下令,将所有赵国来的“反贼”都押送下去。一帮不长眼的东西,连他的人,也敢伤。
秦诏跪在那里,低着头,不敢吭声。
燕珩看了德福一眼,他便立即遣人去传唤太医, 并唤仆从置办用物,提早备下药浴,等着给人擦洗各处。
燕珩垂眸,盯着脚边跪的那个,语调也不客气:“活该。”
秦诏不敢辩驳,小声道:“父王,并……并不是那样。只因这次大意轻敌,才会被人擒住。说来说去,还是心中着急,想快些胜利,才好赶着来见您。如若不然……哪里知道,您的心——是不是还好端端地放在我这里?”
燕珩仿佛不想见他似的,那目光冷落地扫了他一眼,便狠下心去,转身走了……
秦诏急急地往前追,才站起来,就让德福扣下了。
“公子——秦王!您身子不好,不要再追了。容医师们先看过之后,再去请罪吧。若如不然,王上可要怪罪小的们没眼力见了……”德福轻声跟人说道:“您瞧瞧,这浑身的伤,若不好好养,哪里能安心打仗呢。”
秦诏不得继续追,只好点了点头。
才说着话,转身走了两步,秦诏就打了个寒颤,身子一晃,直直地栽倒下去了。德福“哎呀”了一声,忙伸手扶抱住……
可叹秦诏那样威风的重身子,若是栽倒了,不知要伤成什么样呢。
听见动静,燕珩哪里顾得上嫌弃,忙快步走过去,亲力亲为,将人捞进怀里……他垂眸,抿起唇来,说不出的复杂心情。
帝王隐约浮起一层怒火来,却不知是因为什么。
兴许是怪秦诏不肯好好照顾自己,总三番两次置身危险境地,又或许是怪赵洄那老匹夫狠心,连这样的孩子都下狠手。
若是赵洄听了,恐怕得冤枉死。
孩子?哪有孩子——不就眼前一个活阎王么!
这老匹夫躲在赵宫,心里还想呢……
这燕王无理、秦王也无理,他是堂堂正正捉的俘虏,难不成打一顿还算错?就算燕王顾念旧情,兀自心疼,也不好寻他麻烦,这样偏心吧?!
外头的风雪愈发浓,天冷得快,燕宫却比春日还暖……馨香炉火候在床榻边,将那仔细擦洗干净的人,熏得额头淌了细汗。
他那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好皮儿,四处血淋淋地瞧着可怕。好在医师们仔细检查过后,为他敷药包扎,养息几日过去,便长实许多。
幸好都只是皮肉伤,不曾伤及筋骨,内腑。
秦诏这一躺又是两天。
发发汗,退了烧,才苦着脸睁眼……
德福守在旁边,见人睁眼,好歹地替人松了口气,忙唤人替他盛碗粥来。
秦诏不肯,颤着声儿要见燕珩:“我只想念人,须得看见父王,才好下咽。若不然,心肝里挂念,吃不下去。”
德福一听,肉麻地嘶了口气儿,这么多年,照样没习惯这位顶着一张威厉的冷脸讨骄。也不知怎么回事,秦诏总是这样黏人。
东宫的一应布置和用物都是旧日的模样,秦诏望着眼熟,幽幽地叹了口气,又问:“我睡了多久?”
德元这会子才从外头端过粥来,接话道:“哎哟,您睡了两天了。小的守了您两天不敢阖眼,才多久不曾见,您一回来,就给小的这么大的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