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西堂(159)
姬如晦瞧出他的顾虑,忙道:“此次请您前来,是有要事相商,并非只是秦王的意思。”
卫王心里盘算,面上不敢展露半分,只得缓慢坐下,静待下文。
“这里是卫国,您是卫王,坐这样的座位最合适不过。我们知道您心中不满,有所顾虑,正是为此,才请您前来。不知卫王可知道,眼下的秦军,挂的是什么旗?”
卫王不知其所以然,答道:“谁不知道,秦军前来,挂的是燕字旗。听闻秦王亲征,只是为了燕王的旨意。”
姬如晦答道:“正是如此。今日,秦王之所以不在,是因去了燕宫。燕王当年留他做质子,是百般的体贴和疼爱,您也不是不知。他二人自有孺慕之情,真心难分。也是为了这样的情意,秦王方才替天子出征,只为平息卫国战火。”
卫王坐在那儿,似信非信,只狐疑看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
“卫王不必担忧。秦王虽不在,却嘱咐我等坦诚,与您把一切说将明白。这都是得了燕王的意思。当年,赵国抢夺卫国城池,燕王不悦,出兵教训赵王,不仅替您夺回了卫国疆土,更叫赵王狠痛了一番,先后割十城、三十城。这您是知道的。”
见卫王点头,姬如晦继续道:“可……在您不知道的地方,为了方便燕王扼住五州之狂纵,赵国又献边境三城。”
“最后这三城,什么意思,如您这等聪明,不会不知吧?”
卫王抹着汗,发问出声:“他……难不成是想,叫燕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正是。他献了三城表忠心,只叫燕王敷衍过去,不再管你二人国境相争之事。燕王要那三城有紧要作用,因而,便应下了……可他不满赵国胃口太大,竟想掀起卫国灭国之患,方才兜了个弯子,让秦王出战。假意纵容,实则授权。”
卫王没说话,慢腾腾地耷拉下眼皮儿去。
可是吴国灭国,妘国吃亏,就在昨日啊?再者说了,赵国如今势如破竹,那区区秦王,能不能抵抗的住还另说呢……在这位卫王眼里,秦诏和赵洄未必有什么不同。
不过一个是老姜似的大贼,一个嫩葱似的小贼罢了!
“赵王并不知情,自以为得了燕王默允,方才肆无忌惮。但他不知……如今,秦王正在燕宫赴宴,伴着燕王,享受那团聚的父子情呢!若是上头但凡有一句假话,都不是今日的局面,赵王难道敢和燕天子亲军——硬碰硬吗?”
“是啊。”卫王醍醐灌顶。
赵洄这样胆大的跟秦诏斗,无非就是两样可能。一样是燕王许了他别的什么,另一样,便是不将秦诏当作燕珩的人……
还不待他想明白,姬如晦又说了:“如今,我们主将在!四下里夺回来的地盘,随时都可以交还给您,您若有足够的兵力驻扎守住,我们绝无二话。”
眼见卫王犹豫,符慎已经沉沉地“嗯”了一声,并唤人将夺下来地卫国城池契符拿上来。
片刻后,卫王看着那一盘契符,喜得眼睛都直了,还不等开口,姬如晦又道:“哎哟,您瞧我这糊涂心肺哦,忘了与您介绍了……您瞧瞧,咱们的主将,这位是谁?”
符慎身上的杀戮气息实在太重,周遭起了黑雾似的,冷而幽沉,再加上一身重甲披身,往那儿一站仿佛一尊铁铸的阎王。
卫王那等心软,都不敢抬头看。这会子,得了他那句话,方才敢抬眼……他打量符慎,是觉得哪里有几分面熟,那眉眼,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
“这位,是大燕司马符定的公子,符慎。”
卫王轻颤着,“啊”了一声。
再仔细看,可不就是嘛!眼下,十句话信了八句半,燕珩虽然不便亲自出手,却派遣了忠心的大将——“原、原来是符将军!失礼了。”
卫王忙站起来,朝他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果不其然,谁若能跟大燕王权沾上干系,都比秦诏这个人人瞧不起的“秦王”好使!
明白了这样的身份,卫王这才道:“眼下,卫国与赵国打了许久,兵力不足,还不好全权接手。既然是燕王的意思,还请将军相助——卫国危在旦夕,本王不知将军前来是得燕王授意,只误会了,方才怠慢……还请燕王和将军,念在卫国多年来从不曾忤逆的份儿上,将那老贼撵出去吧!”
符慎慢腾腾地从鼻息间挤出来个“哼。”
那是他和姬如晦的计谋。这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的正好,就是要好好地吓唬卫王,方才能博得先机。
卫王不解,望向姬如晦,忙问道:“将军的意思是……”
姬如晦为难道:“实在也不怪将军。这战事辛苦,我们自是为了燕王的旨意,更是为了卫国的安危。苦打了这许多时日,卫王您……”
他欲言又止,片刻后,才复又说下去:“您好似并不体谅我们,不仅在多城与我们相搏,起了反面的力气,也不肯与我们碰面,说清个一二三。这几仗死的,都是我们秦军,我们秦王难道不会不满?再说了……死的弟兄们那样多,我们将军难道不心疼?燕王看着他的好公子和好将军,齐齐地在您地盘上受苦,难道又不会不悦?……”
符慎睨了他一眼,仍不肯说话。
那卫王慌忙道:“往日本王并不知道内情,方才犯了糊涂,以为秦王同赵王一样,狼子野心,都是为了卫国的领土……”
那话还没说完,符慎便冷笑了一声,打断他的话:“卫王好会谋划!我们平白吃苦打仗,死了那样多的人,什么好处都没有。到头来,还落下一个坏名声!”
姬如晦也面露难色,陷入沉默。
卫国便急急地解释:“本王并非这个意思,将军勿要动怒才是。只是当日,看见吴国的下场,方才心里打怵,并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荒唐!”符慎怒斥,再度截断了他,又说道:“照您的意思,是燕王图谋您的疆土,还是秦王图谋您的疆土?符某带着弟兄们,这样为您卖命,竟是好心没得好报!依符某看,这仗也不必打了,我们即日退兵!任凭卫王您自己同人斗去罢!”
这招以退为进用的妙。
卫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傻在那儿,急得直冒汗:“本王、本王不是……不是怀疑燕王和秦王,只是当初不知晓……”他顿了顿,又求助似的望向姬如晦:“先生帮忙、帮忙解释一句呀!若是燕王不肯出兵,破坏了八国盟约,那便不好了。”
“不破坏,难道就好,岂不是叫您心里乱想?”
“本王没有乱想……”卫王百口莫辩,丝毫没察觉自个儿落入了人的圈套里。
姬如晦叹气,又请他坐下,才说道:“卫王不必着急,将军也是心里有苦,并不是那样的意思。您说吴国灭国,可您难道不知晓,是吴国率先破坏八国盟约,才得了这样的苦果吗?”
他将燕珩并秦诏的声名搁在一处说,只把狐假虎威用到了极致,仔细说道:“您想想,燕王和秦王岂不正是要震慑九州,才叫他灭国的吗?若是谁都能破坏盟约,燕王要如何治理天下、管教八国?再说了,如今,燕王动了怒,却只是将吴王并其公子关押起来。若是他日消了怒火,再将人放出来、归还土地,也未可知。您可万万不能犯这等小心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