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西堂(157)
秦诏跪坐一旁,怔愣望着……
那风光大敞,月色皎洁,艳丽的梅花两朵。
他想去吻。
可,还没等落下去……鼻息两道热流便奔涌出来,蜿蜒掠过下巴,嘀嗒嘀嗒坠落在燕珩的胸前。
燕珩嘶声,眯起眼来:……
秦诏:“……”
……
谁承想,这鼻血一流,竟干脆止不住了!
秦诏跪在那儿,分明是勇武的身姿、强势的姿容,却只一动不动,傻愣愣地望着他,潺潺地流鼻血。
那一幕实在荒诞,惹得燕珩轻嗤了一声,笑出声来。秦诏被人解了锁链,哄着躺下去的时候,因实在没出息,竟连自个儿都气哭了。
他憋屈,声息嘶哑地唤:“燕珩……”
那位淡定地裹了袍衣,到底没打算再动他。
“哭什么?……没出息。”
秦诏去搂他的腰,道:“我……”
燕珩撑肘看他,拿帕子替他擦干净,又拿指尖揉他的唇瓣……而后,笑意潋滟。帝王实在没忍住,竟又轻声笑了一遍,直将秦诏笑得无地自容,脸在昏暗中红的仿佛煮熟了。
“好了。”燕珩道:“寡人也倦了……”他俯身下去,细细地含住他的唇瓣,轻柔吻了一阵儿,算作安抚:“你这浑身的伤痛难当,也该好好地歇养一夜。”
秦诏去摸他的小腹,被人及时地擒住了手腕。那位哼了一声,起身,复又穿了里衣。他睨着秦诏:“休要再放肆——”
秦诏望着他,为今夜发生得太多事,终于问出了心里话:“燕珩,你也喜欢我,对吗?”
燕珩将人搂进怀里,含笑吻了吻他的头顶,复又摁住他唇瓣,声息幽长,仿佛带着点轻蔑与不屑的戏弄,好笑道:“也?喜欢?……秦诏,你是不是忘了?这天下没什么不是寡人的。你——也是。”
秦诏才搁下的心,猛地就跳了起来。
他父王怎么能这样?!岂不是昏君!凭什么打算要宠幸他,却又连句喜欢都吝啬说——秦诏委屈,再想申辩,那位却不叫他说话了。
“嘘……”
秦诏心绪百转,然而,却没什么能同人较量的。眼下,他还太弱……可无论他父王怎么说,怎么做,都改变不了他的心。
碰巧,他同那位想得一样。
这天下该是他的,而燕珩,也是。
他不是昏君,他要给燕珩名分,权力,给他封宫造殿,给他半壁江山,给他自己的真心与柔情,给他所有的、能给的一切。
就这样想着,秦诏凑上去,在那位难得浮肿的、色泽变浓的唇瓣上,轻啄了一口。他带着满身风雨和伤痛、又含着满腹的苦闷睡下去……
而那位,却忽然睁了眼,为方才那一个珍惜的吻,轻轻地弯了嘴角。
这小混蛋。
果然狡诈,最喜欢往人心间钻。
翌日,秦诏拿腿弯将他父王“蹭”醒。
燕珩阖着眼,都不必看,便精准赏了他一个巴掌。紧跟着,帝王轻轻给了他一脚,哼笑:“滚下去。”
秦诏灰溜溜地爬下床。
他弯腰,在地上去摸自个儿被人扯得七零八落的衣裳。可那位却轻笑着出声:“唤德福给你拿新的……瞧瞧,都脏成什么样子了。臭烘烘的——再不要靠近寡人。”
秦诏小声“哦”了一声,腹诽道:昨儿您亲的时候,可也没嫌呢。
德福这样的鬼机灵,早在昨晚,便从祁武那里得了信儿,这一应用物岂不早就准备好了?只不过,在瞧见人高大出来这样一圈后,还是轻嘶了口气。
这位,怎么像吃了仙丹似的,长得那样快。
他忙忙地叫人再去换,才又给秦诏打理干净,栉发理冠。
待一切妥当,秦诏复又回身,往燕珩床边跪下去,声息分明克制,却莫名往外淌柔情:“父王,我该走了。您昨儿说,若不胜,便再也不要来见您。我想了一夜,才明白过来……您说得对,我正该这样的。”
“大丈夫一言九鼎。岂能总靠着父王?您放心,此战,纵死,我也绝不后退一步。”
他凑上前,想要再吻一下,那位却睁了眼,凤眸睨着他,里头潋滟光色,自有深沉的意味。似审视,似质疑,似纵容,似不舍……
秦诏哑声,愣是不敢再凑近一点。
燕珩轻笑,声息柔的不像话:“乖,晨间做了你最爱吃的蛋羹、玉粉蒸糕、金穗粥,还有嫩羊羔腿……”他抬手抚摸人的脸颊,凤眸促狭:“许久不见我的儿,该留下来,陪着寡人吃过早膳再走的。索性……尽尽孝。”
秦诏不舍,便犹豫道:“可是……”
“没有可是,秦诏,这是寡人的命令。”
秦诏这才称是,跪在他身边,伺候他起身、并扶着金靴替人穿戴鞋袜。他一面这样做,一面歪着头问:“父王,以后,您不要再这样说,我不是尽孝——所以,不要再那样唤我了。”
燕珩哼笑:“哪样?”
秦诏这才想明白,那句“我的儿”横亘在两人之间,更像是大人瞧不上小儿的作为。因此,干脆跟人坦诚道:“就是……我的儿、吾儿。总之……我不再是小孩子了,更不是父王的公子。”
燕珩挑了眉,金靴踩在他膝上,顿时生了三分不悦:“不是寡人的公子?”
“我……”秦诏心一横,抬眼望着人,也不再喊“父王”了,只强调说道:“正是!王上,我乃秦王。您……再瞧不上我,也要将我当作大人。”
“哦?秦王。”燕珩轻嗤笑,却没跟他争,只问道:“那,敢问这位威风的秦王……还要不要吃那羊羔腿?”
秦诏去摸人的手,没出息道:“吃。”
秦诏许久没吃做得这样精细、恨不能一碗粥都要几百道工序的早膳了。他吃得香,唇瓣沾了油光,满足得连肩窝的伤患都好了大半。
燕珩好笑:“瞧你。”
秦诏扶着碗,坐到他父王身边儿,弯了弯眼睛,笑起来。
燕珩不解:?
紧跟着,秦诏便擒住他的指尖,搁在自己嘴角,轻蹭了一下,只将那粒金色的碎子抹在指尖上,叫他放肆的含了进去。
秦诏又舔吃了两口,方才松开人:“得您招待,浪费……不好。”
燕珩垂眸,捻了两下指尖的水光,而后又睨他,似笑非笑地眯起眼来,那口吻分外危险:
“看来,是寡人吝啬,昨儿发了善心,却没‘喂饱’秦王。劳你这样替寡人打仗——却吃不饱便走,这叫什么话?”
听那几个字儿,秦诏莫名打颤儿。
那“秦王”陌生、“喂饱”却有深意……不知怎么的,他那张脸跟着发热。眼下,虽馋得骨头缝里冒痒痒,却抓不到,又生怕燕珩强宠幸他,便只得谨小慎微地讪笑:“饱了……真饱了!”
燕珩哼笑,吓唬人似的:“当真?不如留在燕宫,寡人也给这位‘劳苦功高’的秦王……接风洗尘。”
秦诏知道燕珩话里有话,只得惶恐摇头:“还、还是不用了,父王。再有一会儿,我便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