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西堂(163)
不知不觉间,竟全纵容了他的放肆。
许他争勇斗狠,容他奔逐四海,也赏他兵马权力,更是将半颗心都拴在他身上,记挂着他的伤痛与命运、担忧着他的性命与政治理想。
可是……
帝王的另外半颗心,却要兼顾着天下。
秦诏又问:“燕珩,若是天下统一,这片土地姓燕如何,不姓燕又如何?”
姓什么,那不过是帝王一家之言的私欲罢了。若是天下平定,什国号、什么皇帝,未必那样紧要。
可燕珩微微勾起唇来:“姓燕,不如何。可……若是不姓燕——?”他掐住秦诏的下巴,轻偏过头去,说话的气息蹭过他的唇瓣,却并不曾贴上去:“那寡人,必要先杀了你。”
秦诏轻笑了起来。
他猛地扣住人的窄腰,将燕珩带进自己怀里,狠狠地咬在人唇瓣上,为方才的戏弄而愠怒似的,舔着,裹着,吸出水光和响声来。
挤在两人唇齿间的话音,支吾不清:“杀了我吧,燕珩,杀了我也好……”
我可真想死在你手上。
不——应该是,死在你床上。
直至秦诏气喘吁吁地放开人,燕珩方才喘着气,反手将秦诏摁在桌案上。
帝王俯身,整张神容危险而幽深,凤眸中却含着动情的怜惜,却仍旧不留情面,口气也重了许多,那威猛的胸膛,仿佛在秦诏上方罩下一道可怖的阴影,——“秦诏,再放肆,你信不信,寡人现在就……”
帝王被人扯得衣衫乱敞,风光正好,全不像威胁。
秦诏双手扣在人窄腰上,挨着紧要抬起腿来。他隔着布料乱惹,那笑容肆意,唇边水光浓重,从别人舌尖勾出来的香甜涎水,沾得整个下巴都水光淋漓。
燕珩停住不说了。
秦诏谅人脸皮儿比自己薄三分,便反问:“就什么?”
那口气带着挑衅,却偏偏踩中燕珩七寸。这坏小子火上浇油:“王上喂不饱我,还不许我自己寻吃的吗?……您看——”
燕珩顺着他视线垂眸,发觉自个儿衣襟被扯乱了。
“没想到……王上您也有……如今这等‘衣衫不整’的样子。”
燕珩被人噎住:“……”
紧跟着,他松了手,抿起唇来,动作干脆地整理了两下衣衫。帝王脸面泛起薄红,轻踢了他一脚,叫他“滚出去。”
秦诏乖乖称是。
结果,才说完这话,趁人不注意,竟又凑上去,在人脸上狠狠地“啵”了一口!
“秦诏,你这混账!”
帝王愠怒的声音,和秦诏仓皇往外逃的身影叠在一起……
秦诏滚了。
但没滚远。
他就跪在殿门外,等他父王更衣出殿去用早膳。
他一边听着内里窸窣的声息,一面回味着燕珩的唇舌与耳肉的香甜。以及方才那涨起来的一大包——分外明显,触感……也、也非常……
秦诏默吸了下口水……若搁在手心,必是形似鹅卵,皎硬如竹。
他在心底悄不作声地比了一下。
嗯,还好,险胜一局。
秦诏跪在那儿,胡思乱想,心底默默地升起难以言说的喜悦:难得他父王也会失态,还是为了他,竟连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都没藏住。
没解了馋,只每天闻闻味儿的坏小子,为方才那等亲昵、后知后觉的涨红了脸。不知怎的,才早春的天,他越想越热,浑身都出了细汗。
燕珩收整好一切,才踏出殿来,便瞧见这场景。
秦诏跪得服服帖帖,可浑身的热汗,被早春的微风吹着,竟冒了烟……
“你……”燕珩怔了片刻,一时间竟都没说全。
秦诏闻声抬头,眉眼弯起来:“父王!您……”
秦诏也打量他,仿佛才隔了一小会儿,又有点不好意思了。再加上他胡乱的思想,指不定怎么垂涎燕珩呢,那脸色更烫,浑身的热烟也更浓重了。
燕珩:“……”
德福替两位害羞的主子开口:“王上,小的已经备下了膳食,时辰正好,是否要秦王陪同您用膳?”
燕珩冷哼了一声,没理他,便朝前去了。
秦诏“哎”了一声儿,慌忙跟上,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那日,秦诏到底缠着人又放纸鸢去了
午后天气晴朗,风也正好。
秦诏小孩似的,擎着纸鸢围着燕珩转了一圈,又歪了歪头,望着人低声说道:“燕珩你要不要试着,亲手放一回?”
燕珩睨他,没说话。
秦诏便将手落下去,趁着人宽袖遮挡,去摸人的手指,他心虚,还左右望了一眼——才对上德福的视线,就把人家吓得低下头去了……他往日里就狂纵、讨骄,德福并仆子们还能不知道他的意思?
不该看的,咱不看。
燕珩拨开人,轻哼笑:“寡人不喜欢。好不稳重……”
秦诏便笑道:“那你等着,我放给你看。”
他擎着纸鸢,将线轮搁在他手中,而后自己慢慢退远出去,那笑声扬起来:“父王,您抓紧我的线——我跑起来,可快了。”
燕珩颔首,失笑,望着他少年似的飞奔出去。
青年的身影渐渐地远去,仿佛小成了十几岁的秦诏,映照在人眼底,又变成了那个意气风发的骄纵少年——奔忙。他扬眸,举起箭来吓唬燕枞,和魏屯斗勇,还敢同平津侯斗嘴呢。
那时候的秦诏,一无所有,仗着他施舍的半点恩宠,肆意地叫嚣。
燕珩站定,心绪流淌。
手中的线轮不断的快速滚动,身影仿佛错开,少年越长越大,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那线便也紧了。
他每每扯得重一些,便要将秦诏勒出一道血痕。
可秦诏从不停留。
他虽不舍,却无可奈何。
要放他走,放他自由,放他肆意地去闯,放他咬紧了牙,用最残破的败局、收拾旧山河,坚定守护那秦地。
燕珩慢慢地握紧了手轮,双眸眯起来——可线在他手里,他多么想收紧。
他分明可以折断秦诏的翅膀,叫他躺在自个儿手心里,挣扎,求饶,仰仗着恩宠,逃不开,患得患失,永远地将那样眷恋、垂涎、爱慕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可他不舍。
放走不舍,杀掉也不舍。叫他夺了天下、逃脱自个儿的辖制,更不舍。
或者,后者都不能称之为不舍,那是一种“不允许”。
秦诏仍在笑,清而朗的声音自远响起来:“父王,你看我——”他抬手指着天上的纸鸢,与人讨宠道:“飞得多高!飞得更高才好呢!父王——您松开一点线!叫它飞罢!”
终于……
燕珩松了手。线轮簌簌地滚起来……那只春燕,终于肆意飞起,越来越高,直至扬成空中的一个细小黑点。
那广阔天幕,才是它的宿命。
一如秦诏。
燕珩想,他留不下的。
帝王扬起视线去看,双眸眯起来,仍然被天幕的光影刺得眼疼,有细微的湿痕。只可惜……帝王呼风唤雨在人间,却握不住春秋流转无序、岁月天地变色。
秦诏不知什么时候,将所有人都撵走了。广阔的长苑,视线可及之处,便只剩他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