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西堂(136)
符慎便横了长戟,递在他脖颈处,只消秦诏一个“杀”字,便能叫他咽气。
那头,精兵将贡和带来的人一个不落的全都擒住,缚手甩在面前,跟秦诏禀告道:“公子,已经全部捉了,等您示下。”
秦诏颔首,复又转眸看向贡和:“归顺我。或者你们——今日齐齐地死。下了黄泉做个伴,也算本王成全你。”
那被捉的一队精兵战战兢兢,用祈求的目光望着贡和:“大人……大人!我们只是当差,我们不想死……”
至少,不想为秦厉那等窝囊废死。
贡和咬牙,陷入沉默。
“三、二……”
“好!我答应!三公子!——请放了他们。”
“甚好。这就对了嘛。他是秦王,我也可以是秦王。”秦诏满意露出笑来,瞥了他一眼:“本王乃储君,身上亦流着秦人的血,如何做不得主?”
说罢,他摆了摆手,戏弄人似的嗬笑:“将本王的都尉官,并侍卫们,都放了吧。”
“诸位——随本王入宫。”
那声音终于响起在秦国的土地上,阔别七年之久的故土,用寂静来恭迎这位储君的威严与胜券在握。
浩荡的兵马御行,一路招摇,直奔秦宫而行。顶头的“秦”字旗,是他们秦王主子的象征,而那“燕”字旗,却带着燕王余威、杀戮之阴影,覆盖所掠之地。
两道纷纷让行。
兵马扬长而去,飞溅起兴亡的泥尘。
长街小贩拢起袖子:“这是什么热闹?”
老婆啐了他一口,“什么热闹!今儿才卖了几个铜板,管得宽!”
……
华丽轿子内,楚阙笑着抱住秦诏:“好兄弟,我可想死你了——如今你是秦王,我倒不敢与你亲热了!”
秦诏拍他后背,“嘿”了一声:“亲热倒不妨碍,别跟当年一样,总哭鼻子才是!”
被夹在中间的符慎:……
片刻后,见楚阙不打算松开人。他终于伸了手,薅住楚阙,一把拉开:“可以了。”
楚阙瞥了他一眼:“我说将军,你好没眼力见,人家许多年不见,正亲热呢!”
平日里,瞧见楚阙沉稳的一面多,难得见人孩子气,跟秦诏“你捣鼓我一下,我捣鼓你一下”,两人正热闹呢。
符慎不爱看,看得眼皮子乱跳,烦得慌!
他问的是正事儿:“公子,你打算怎么办?”
秦诏大喇喇抱了他一下:“好兄弟,你见我倒不亲热?还能怎么办——谁拦杀谁,直奔朝殿。待我登基,自好好地封赏你。”
符慎道:“正是,待你成就大业,我才好去找燕王讨公道!”
秦诏微怔,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楚阙就给人使了个眼色,接上话道:“正是,燕王无辜诛杀你父亲,正该要好好问一问才是!一切须等我们大业安定,方才好说。”
秦诏:“……”
你这死玩意儿,背地里,净学着污蔑我父王了?
符慎便问秦诏:“果真?我父亲为何——?你当时难道不曾为他辩解几分。你知道他的,最是忠诚。王上那样宠爱你,你若开口,父亲难道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秦诏道:“当时,我也被燕王关押、禁足在东宫之内。待我出来,司马大人已经被流放。”说着,秦诏解开盔甲一侧,又抬手,猛地扯开衣衫,将那遍体鳞伤的痕迹展露给二人看:“王上怀疑我自与朝中人有来往,将我下狱,你且看这一身伤痕,并这样囚徒的一个‘燕’字,便知我的处境了,实在不容相救。”
不等符慎再问,秦诏便问:“符慎,你可信我?”
符慎点头:“自然信。”
“大业将成之际,不必你去寻燕王,我自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秦诏看了楚阙一眼,又转过脸来:“这是你我之间的一个约定。你若信我,便将此事搁在心里,再不要去想,只管眼下。”
他拍了拍人的肩膀,真心实意道:“若想征战四海——符慎,我的好兄弟,你乃九国最勇的猛将,若没有你,我万万不行!”
——那话太好听了。
符慎被人哄住,当即露了点笑意:“瞧你这话说的……”他自个儿顿住,复又抬起眼皮儿,睨着秦诏:“果真?”
“自然是真!”
符慎满意。
秦诏整理着衣襟,忍不住失笑。
这小子,不长进,还如当年一样好骗!
那兵马疾行至秦宫,城门看守力挽狂澜,叫人杀了三五个解气,方才横行霸道直闯而入。侍卫阻拦,横刀问:“何人如此猖狂,敢在我秦宫放肆?”
管事的抬头看了眼“秦”、“燕”二字,有两分困惑,仍旧发话问道:“轿内何人?”
秦诏干脆探出身来,朝人一笑:“连本王都不识得,瞧你也该死——仔细看看,本王是哪个?”
说实话,秦宫没几个人识得秦诏。常年身居幽冷之处,不见光,更别说在混个脸熟。再者,他赴燕七载,形神气势截然变化。
瘦削的肩膀如今宽阔出来三圈。
龙肩吞罩宽肩、蟒首腹吞扣窄腰,通身妥帖华奢的错金银戎甲,上头叠起来的鳞甲寒光乍现,再有宝剑佩身,岂不是气度临视、容仪信美?
直教人完全看不出来,眼前威风的主子,是当年那个受人欺凌的可怜小崽子。
“不识得?不识得也好——”秦诏自轿中跃行而下,归刀削下他的发冠,挑在刀尖上甩出去,复又翻身上马,凛然笑声自马背上传来……
“待会儿便知道了。”
楚阙跟着自轿中探出身来,在人惊讶的“侯爷?”之声中,他拨了拨手:
“好糊涂!没眼力见的东西!这是咱们秦宫的三公子,更乃是秦国的储君。七年前奔赴燕国作质子,今日归秦,岂能不识得?”楚阙扬了下巴,冷笑:“今儿,谁也拦不住这位主子。还不快去,知会一声,若再有不长眼的认不出来,可有你们好果子吃。”
当即,这一众都傻了眼,胡乱跟着磕头:“啊……公、公子,啊不,王……”
秦诏没理会,哼笑一声,甩了鞭子,御马飞扬。
秦宫不比燕宫,规矩繁琐。
秦宫原先没规矩,自此之后,他的话,便是新规矩。
朝堂之上,秦厉居于宝座,双拳紧握,左右探望,仍不见有人回禀,于是,幽长地叹了口气,皱起眉头来。
座下人臣不解:“王上为何愁眉紧锁,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秦厉鼻孔哼气,又不能直接说出“刺杀秦诏”之事,便迁怒道:“最叫本王烦的,便是那燕国。成天介仗着强兵之威,鱼肉我等。岂不知,八国若联合起来,也要叫他狠痛一番的。”
“司马,你也是,这许多年来,难道兵马不曾长进?”
楚槐乃楚阙之父,他心底清楚,他那好儿子在谋划什么。这会儿正忐忑呢,冷不丁叫人点了名儿,只得道:“王上有所不知,我大秦之兵马,年愈长进。只是……军费银钱不足、征募辛苦,才、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