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西堂(223)
秦诏此刻,还笑:“就我一个小贼而已,燕珩,你防住我做什么?我每日里,给你暖身子,不要白不要呢。”
燕珩道:“寡人瞧你,实在是闲出来的。”
“还说呢!”秦诏靠着人,吻他的耳尖,仿佛不吃点香甜软肉,便说不出话来似的:“我一日也不得闲。白日里,您不在,我去上朝时,他们总那样呵斥我。”
“一会说此事不合规矩,一会又说那样的事情,实在不光明,叫天下人笑话——总之,倒把我骂成了糊涂虫。堂堂王君,竟什么也不让做。”
燕珩狐疑:“你又想做什么?”
秦诏听出那话危险,忙道:“没、没、没有……”
第109章 听浮说
说起来, 秦诏挨骂也不冤。
他问的是……
现在生米想煮成熟饭还难,不过也快了。只是名声上,到底怎么做, 才能叫人接受。
大家不解:“这样于理不合,教天下人笑话。若是……若是生米煮成熟饭, 这样快。您为何还要名声,干脆只在暗地里……”
秦诏打断人, 招招手, 唤群臣坐近些,又低声道:“本王是怕燕珩反悔。待本王青春不再, 年老色衰,他变了心, 到时候将本王休弃,岂不是没地方说理?”
符慎:……
您现在也挺色衰的。
秦诏道:“眼下趁热打铁,定下两国之姻亲, 日后, 纵他想反悔,也不能不管不顾, 就干脆毁约吧?因而, 请你们几个来, 是要给本王想办法的。”
楚阙撇嘴:“王上,您也忒的没种了些……”
秦诏“啧”了一声,“你并不懂这里面的道理。再若是,哪日他心情不爽利,叫那三十万大军打咱们,你可愿意?”
楚阙摇头:“那不愿意。”
“可是,怎么瞧着太上王, 也不算愿意呢。”
秦诏道:“父王那是害羞,并不想叫人知晓。”
符慎忍了好几忍,到底还是问出了声儿:“王上,我还是觉得不明白。若是你情我愿,太上王为何不肯跟你成婚?再若是,他心里没有您,就算成了婚,那又怎样?”
秦诏笃定道:“他心里自然有本王!不,该说是,他心里全是本王、只有本王一人!”
大家面面相觑,摇头:“燕王一世威名,嫁给您,恐怕说不过去。”
“本王嫁给他,也行,这个左右不拘的。”
您倒是想嫁,人家也得愿意啊!大家撇嘴,又不敢辩驳,只得将视线望向已经成家立业的姬如晦。
姬如晦笑,便开了口:“此事,难在两处。其一,他乃天子,您乃王君,有以下犯上之意[1];您二人以父子相称,奉为太上王,则有违人伦之理。虽说,并不是血亲,可那抚育之亲,东宫之宠,如今的右宾之礼,王上,您躲也躲不过去的。”
“往日里,这种难题也好办。若是旁系、血亲之故,高门大户,往往推脱出个身亡之语,改头换面,做个假身份,再行姻亲之礼。可这等事儿,受足了委屈,您想要叫那位,为了您‘消失驾崩’,可不是寻常人家的道理。您如若敢开口,说不准,盛怒之下,连带着臣也要一起罚的。”
秦诏:……
这不全等于没说么!
“其二,王君为了家国之事,结盟成婚,假使是弱国,也情有可原。但燕国是什么地方?九州之最,于燕王而言,联姻本就是一种屈辱。”姬如晦看他:“叫人受委屈,这事儿难办。”
秦诏心里又添了一条“其三”。
他那等清高,却想叫他做底下那个,更是难如登天,面子里子都过不去!如今,自个儿挨了八百回的戏弄,不过才凿进去两根手指而已。
等着“鸟归巢”,还不知哪一辈子呢。
就算退一万步说,他有幸得逞,将那生米煮成熟饭,燕珩若变了心,顶多算是叫小狗咬了一口……帝王从不在这等事上纠缠,若狠下心来,便压根不放在眼里。
秦诏急了,叹了口气:“如今,除了家国大业,便只这一件愁心事。你们谁若能想出办法来,本王重重有赏!”
秦婋托腮,坐在离他远一些的位置:“王上,小女有一计。”
“哦?”秦诏看他,忽然又想起来,这小女跟旁人不一样。不仅聪明机灵,往日里手段也高,任凭什么美人计、还是苦肉计,抑或别的招数,总之能叫人死心塌地。遂恍然大悟道:“此等拿捏人心之事,还数你最聪慧,这帮蛮汉,并不懂里面的道理。”
百转柔情之中,那些曲折的喜欢和权衡,他们并不能体会。
秦婋道:“这等小话,留着私下说才好。”
秦诏将他们几个撵走的时候,就挨了骂:“王上耽于美色!罔顾人伦——自个儿没本事,留不住燕王的心,还嫌我们蠢笨,好不可耻。”
那话是楚阙说的,他才小声嘀咕完,秦诏就甩了一道册子,隔空砸过去,敲在人脑袋上,气得人嗷了一嗓子,脚底抹油就溜了。
符慎嗤嗤地笑,回头看了秦诏一眼,也溜了。
外头楚阙埋怨符慎的声音还在响:“将军好不仗义,眼见着我挨揍,为何不替我挡着?你,你这样五大三粗,不懂得怜惜兄弟,日后——再别求我帮忙!”
“哎,才一下也不疼……”
“呸,你这莽汉,怪不得一样娶不上娘子——”
“小侯爷说话无礼,你怎的骂人……”
那声音渐渐远去,听不清楚了,秦诏这才拱手朝秦婋笑道:“还请小娘子赐教。”
秦婋说道:“赐教不敢当,只是……事成之后,王上如何赏小女?那几位封功赏爵,我跟着王上吃尽了苦头,到如今,可没瞧见回头肉呢……”
秦诏笑道:“寻常的赏赐,你也不稀罕。如今你既开了口,说罢,想要什么?”
“我想要……”
“什么?”
“五州。”
秦诏微诧,而后挑起眉来,意味深长地笑道:“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想要五州’,怎么个要法?”
秦婋笑问:“王上要不要?”
秦诏停顿片刻,坦诚道:“自然想要。若能开疆拓土三千里,岂不快意?”
“化五州为邑,您觉得——可好?”秦婋道:“我要兵马,我要帮江怀壁打下五州来。我还要……做五州的‘主母’。”
秦诏:……
“好大的口气,你凭什么——”
“若我做了主母,便主动带领五州朝我大秦称臣,如何?到那时,化州为邑,我要王上,封我五邑之郡主。”秦婋轻笑:“我知道王上的心思。这五州久留,日后也是祸患。”
“如今出兵,符将军抽不开身,没得更好的人选。再者,他们也不如我,有个顶顶好的底子——江怀壁信我、念我。若是因为当日,您和江怀壁的约定,就还他兵马,岂不是白亏了?这兵马您给我,却还您三千山河,岂不快哉?”
这条件听起来,实在动人。那野心,也着实昭彰。
秦诏不知一个从未曾领兵作战的女子,何以有这样的底气,但他从秦婋的眼底,却看出了更加深沉和隐忍的、对权力的渴望。
与他当日之心,未必有什么不同。
那时候,人人看他,不过一个最下贱的质子,凭什么得恩宠、入东宫?凭什么得以领兵、回国即位,还打着天子秦军的旗号纵横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