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西堂(68)
还预备好好地告秦诏一状呢!
原来昨晚,秦诏人都逃到了东宫殿外, 好巧不巧,又碰见前来巡查的卫抚。
因他走得急匆匆的, 身上濡湿了一层,连额头都生了细汗。
深夜疾行, 色焦而气短, 实在蹊跷。
两人照面行礼,那狱卒刑罚出身的卫抚, 只略一大量,便瞧出端倪来。可还不等他开口询问, 秦诏便撂下一句:“今夜烦闷,散步。”
说罢,便欲回身。
“站住, ”卫抚厉声问:如此夜深凉风, 散步岂会一身热汗?”
秦诏折转回身子,哼笑:“卫抚, 我父王没说吗?要你打我宫门前过时, 卸了刀, 贴着墙根儿走。”
“那是扶桐宫。”
秦诏冷笑道:“如今是东宫了——难道你要抗旨不尊?”
卫抚自寻了个不痛快,竟真的当着侍卫等人的面,卸下刀来,贴着墙根走过去。直至他目送秦诏嗤笑一声,入了宫门,方才站定,连双拳也握得发狠。
不仅没讨回面子, 还惹了一身骚。
卫抚并不想受此屈辱。
可他又知道,燕王之命不虚,若他胆敢违抗,必只有死路一条,这是帝王数年来养出的尊荣与权威。
经此数年,从不曾有人僭越。
除了秦诏。
为这等例外,卫抚内里更深恨他几分,若如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落得这等下场。
因而,当他被叫来问话、跪在殿内时,那视线便狠戾的掠过了秦诏。
燕珩问:“选秀在即,为何闹出人命来?”
“此事关系紧要。想必有人暗中使坏。依卑职所见,那秀女重病一事,必与此事为同一凶手。”
“哦?”
“这名秀女是赵国送来的美人,名赵玉儿,根据现场伤口来看,无疑是为他人所害,遇害时辰,大约推断在丑时。今晨膳厨寅时值班,方才煮粥送膳。根据卑职的办案经验,凶手投毒之后,兴许为秀女所撞破,事发东窗,才起了歹心,杀人抛尸,也未尝不可能。”
燕珩微微皱眉。
秦诏心中赞他心细如发,猜出个□□成,果不愧是瘟神,面上却佯作懵懂问:“如此大费周折,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不让王上姻亲顺利进行。”
秦诏又问,“可,这也没什么好处啊?父王大选,为大燕选取贤后,安定东西两宫,不是好事吗?……谁会这等无聊,要去杀害秀女?”
燕珩和卫抚齐齐地看向秦诏:只有你,有动机,且如此无聊。
秦诏:……
“父王,您看我做什么?”秦诏忙追问卫抚:“卫大人,你可有证据?方才相宜大人不是说,是美人病吗?怎么又成投毒了?你怎么知道是撞破之后,杀人灭口呢?”
卫抚道:“卑职推测……”
秦诏轻嗤:“你若能推测的准,还会让人遇害吗?怎么就推测不出来,有人想要破坏父王姻亲?”
卫抚忍下怒火,又道:“敢问公子,昨日丑时,不在宫里安心睡觉,却在宫门外疾行,是何道理?”
秦诏傻了眼了,惊慌道:“卫大人,你告黑状啊!难道查不出凶手来,还想污蔑我不成?”
燕珩瞧向秦诏,微扬下巴:“不许浑说,你昨儿不睡觉,四处乱跑作什么?”
秦诏嘟囔着,始终不肯说,在燕珩三番逼问之下,才扭捏道:“那我说了,父王可不许笑话我。”
“说。”
“前天晚上,我听见父王说,‘今日秋燥,越发的火气大’。我就想在父王面前表现表现,特意找太医寻了一道方子。”秦诏道:“我打算亲手去煮一碗粥,想着学会了,赶明儿来给父王送。父王兴许一高兴,就不会生我的气,也不会不搭理我了。”
秦诏怏怏地往人怀里靠:“可惜我粗手笨脚,煮坏了好多次,怕叫膳房里的仆子们笑话。他们又说这等事,我这样的公子做不来,还烫得浑身伤——我才只敢夜里偷偷地去,偷偷地学,就这,还打翻好几碗呢!”
秦诏站起身来,袍衣,去解亵裤给他父王看。
解到一半,他又背过身去,不叫卫抚瞧见,只给燕珩瞥了一眼:“您瞧,这一片,还火辣辣的疼呢。”
燕珩果见一层烫起来的浮肿。
而后,秦诏抬头,对上燕珩的视线,怔住了。
等会?!这是在干什么?……
两人同时反应过来,默契的各自别过脸去。
怎么当众脱了亵裤给人看?……好不羞臊人。
秦诏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才红着脸道:“父王,您瞧见了吧,我可没骗人。”
燕珩:……
该瞧的瞧见了,不该瞧的,也瞧见了。
一大包。
燕珩不理他,又问卫抚道:“这个女子,平日里如何?可曾与旁人结仇?”
“赵玉儿平素为人妥帖圆滑,并未与什么人结过仇,相反,与秀女们关系都还不错。”卫抚道:“昨夜巡查,并未发现可疑之人,只有……秦公子一人,曾在这等时辰,出入膳房。”
“这时辰对上了、地点也对上了,秦公子一句轻飘飘的煮粥,未免敷衍,恐怕是掩人耳目罢了!依卑职看,应当先将其压入大牢,细细审问,待审清嫌疑,再作定夺才是。”
“你!……”秦诏气结,忙“狗仗人势”地指着卫抚,冲燕珩说道:“父王,您看他!他——他要将我压入大牢……您快管管呀。”
燕珩:……
卫抚:……
德福:……
狐媚子,绝对是狐媚子。
自有燕珩给他撑腰,秦诏纨绔不屈,那等气派,他们今儿真是见识了。
燕珩捏捏他的脸蛋子,轻声道:“住嘴。如今审案子是正经事儿,岂容你胡闹?”
诸众无语,不叫他胡闹,这不也闹了。
卫抚又道:“若是王上耽搁姻亲,秦公子留在东宫,纵享盛宠,岂不自在?如今宫中选秀之时,闹出这等乱子,人心惶惶,必要杀鸡儆猴,安定诸众才是。”
燕珩慢条斯理道:“他还小,不过是个孩子。”
卫抚心有不忿,开口道:“王上明鉴,这身量、功夫,杀一个弱女子,足够了,难道还能……”
秦诏打断他的话,问道:“那女子怎么死的?身上可有伤口、可有血?”
卫抚道:“自然有,三十多道,纵横交错。”
秦诏追问:“那……现场可有脚印?别处可有血痕?”
卫抚道:“无有。凶手敏锐,自清理干净了。”
“这便是了!”秦诏盯着他冷笑道:“卫大人,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更不喜欢父王疼我,可你讲话,也得有证据才是!”
“就因为我去了膳房,你就一口咬定我是杀人凶手,实在是荒唐至极。就算我不希望父王成婚,我一个人又投毒、又踩点、又杀人,又要清理现场,还须赶着再煮粥,将自己烫伤,一个时辰之内,竟还要赶着跑回去被你发现,更要身上一滴血都不沾!你且说说,我要多大的本事才能行?”
不等卫抚开口,秦诏又道:“你可万万不要说,我还有帮凶。你我见面之时,你可瞧见一个仆从?就连守殿的,都歪睡在门口。我一个人,还能犯了这等滔天的法?依我看,你就是公报私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