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西堂(82)
燕珩松了手,为他的挑衅和试探而压住情绪端倪,只抿唇微笑,然而眉眼却十足的冷淡。
他道:“不过是养你三年罢了,燕宫何曾缺过听话的孩子?待朝贺宴之后,寡人便派三千精兵,送你回秦宫。”
秦诏猛然睁大双眼:……
怎么和预料之中的不一样?
那点自以为是的‘胜券在握’顿时变作慌张,再没了一分装模作样的姿态,急道:“父王,我没说要走,更没答应要走啊!”
“哼。岂是你说不走,便不走的?”
燕珩端起茶水来,悠闲饮了一口,才又道:“那年寡人强要储君,本就选的公子昌。你作了混珠的鱼目,寡人养你三年,岂不是情至意尽?”
说着,他转过目光来,冷锐逼问道:“你为何不走——又凭何不走?待出了这燕宫,至于同谁亲近……更是你自己的事。”
秦诏被那话刺痛了几分,登时涌上泪来。
此刻,伤心无半分虚假:“父王——父王!我错了,我不走。我方才是骗您的!我不是那样想的……”
“哦?”
“我在席上唤您王上,却不唤父王,不是因为我变了心肠,是我……是我无理取闹,怨您不让我请安,才使小性儿的!”秦诏道:“我同那秦厉亲近,更是作假。”
燕珩心中想笑,面上却不以为然,淡定道:“那又如何?欺君罔上,更该撵出去。”
秦诏扑到人怀里,委屈道:“父王,我错了——好不好?您原谅我。不是您小气,是我小气。”
“我见不得父王将我推得远一些,一会儿是女官、一会是秦王。您那样不理人,叫我满心里乱猜,吃不好、睡不着——连做梦都是您不疼我了。”
他说着,呜呜哭起来:“是我小气,我争风吃醋,我只想守着父王,叫父王也只疼我——还不是因为您不理人,我才无理取闹的嘛。”
燕珩没拂开人,然而口气仍旧冷着:“寡人最不喜争风吃醋之人。既你这样想家,自回秦国便是。”
“走了,这燕宫清净。想来……公子昌,安静些,也懂事些。”
秦诏心里酸的冒泡,嫉妒的直咬牙——他狠狠箍住燕珩的腰,哭诉道:“父王若是变心,我必要杀了秦昌解气。求您了!您不许要他,您只能要我……父王,我听话,我最听话了,您就留下我吧。”
燕珩哼笑,不语。
秦诏生怕燕珩真的将他撵走,急道:“父王,求您了,我再也不敢了。”
没大会儿,见人果真不搭理他,秦诏心慌,去捧人的手。
他先是拿唇讨好似的吻了吻燕珩手背,任泪珠子滚湿了指缝,都没换来一个眼神儿,便只好委屈巴巴地钻进人怀里,说道:“父王,我……我跟您说实话,您别撵我走好不好?”
燕珩饶有兴致,逗弄他:“哦?你自说来听听。”
“父王,我是为了讨好秦王,才这样的。他要我作出这副样子给您看,我却不敢不听他的话。”
“嗬,胡诌。”燕珩道:“寡人就在这里,你怕他作什么?”
秦诏道:“若是我不按秦王的意思来,他便不让我顺利继位。我心中害怕,便听了他的鬼话。”
燕珩嗬笑:“就这么想做秦王?”
哪知秦诏真的点头,诚恳道:“自然。”
不等燕珩轻嘲,秦诏又道:“若是秦王信任我、看重我,允许我继位。到那时,我便能把江山献给父王!您再不必天天记挂着……那忙碌的政事,也好能歇上一歇。”
说着,他又抬起眸来,跪直盯住人,将手指递上去,轻轻地抚摸燕珩的脸颊:“父王,我心疼您,我舍不得您那么辛苦。”
一步活棋下得关键。
燕珩微怔。
真情实意至此,倒叫这位帝王有几分动容。燕珩垂下眸去,瞧见秦诏泪痕纵横的脸,又被他那点焦灼的真情烫住……竟没说出话来。
秦诏委屈道:“父王,他还想带我走!威胁我,若是不听他的,必将我带回秦国。可……我舍不得父王,不想走。”
见燕珩眉眼软了几分,他便得寸进尺,大着胆子坐到人腿上,挂住那脖颈,又说道:“他……他还想杀了我。父王,我害怕……”
燕珩方才明白过来,原来那句“害怕”,为此而来。
他心中忍痛,又夹了怒意,只冷哼一声:“这老匹夫,能吃了你不成?寡人目下,岂容他放肆。但有一份伤了吾儿,定剥了他的皮不可——!”
燕珩疼人,那是照着九国的掌上明珠去的。论谁家的公子,能比得上?
当下,他甚是不悦。
可还不等揪住那老匹夫降罪,秦诏又开口了。
他道:“父王,待到我及冠,您总归是要放我回去的,秦王逼我,到那时,我又该怎么办呢?……若是叫秦王一刀杀死,倒还爽快了!”
“就怕您不理我,还要将秦昌唤来。我自知比不过兄长,可、可我去不想让您疼他。”
“父王,我错了。若如不然,您再狠狠地打我吧。只求您,别撵我走——若是回了秦国,岂不是要将我置于死地……”
燕珩沉默片刻,垂眸看他:“果真不想回去了?”
秦诏当然想。
但他口中坚定道:“不想,我只想守在父王身边。”
燕珩轻轻地“啧”了一声,为这小儿难缠的情意失笑。
察觉到那等偏宠与纵容,秦诏也不哭了,只抬起眸来,偷偷去瞄燕珩。那姿势亲密,视线刚好掠过耳垂、下巴……
犹豫了片刻,秦诏将抱住人的手收紧几分,又将整张脸都贴在燕珩脖颈处。
那白皙的肌骨上,浮起一层隐秘的幽香。
半晌后,秦诏实在没忍住,偏了偏头,将唇贴在人脖颈那条鲜明跳动的青筋上,而后快速别开,佯作不知情的掠过……比上次品的细多了。
——若不是燕珩会掐死他,他真想舔咬上两口。
燕珩在微痒中偏了偏头,缓声:“不回便不回罢。”
秦诏应声,又拿鼻尖蹭着人的侧颈、下巴,装作无意识的掠过,补了句:“不过……若是回国继位,为父王铺路,我必是愿意的。”
“哦?”
同三年前的清脆声息截然不同,秦诏的话音低哑下去:“父王,如今,在这世上,我只爱您了。”
那话委婉,藏着曲折的心思。
燕珩先是怔住……
而后,又嗬笑:“小屁孩,你懂得什么。”
秦诏忽然扬起唇来,啄在他下巴上,“啵”的一声脆响,带起一层酥麻来,而后那唇又作乱,放肆的撅起来,蹭在人下巴底下,黏糊糊的从喉结滚了一遍……
有种。
他是真有种!有种到……若是旁人见了,都觉得秦诏是打算赴死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