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10)
叶星辞反抗失败,故作大度地给自己找补:“好吧,反正这辈子就这一次。看你们是女孩,让着你们。”
他屈辱地咬着嘴唇,陪公主在园中游玩,祈祷别遇见熟人。
风和园是皇家别苑,与宫城一墙之隔,也兼做接待贵宾的驿馆。往常,公主只在自己起居的小院附近玩耍,今天却走出很远。
叶星辞几次提醒:“驿馆那边有外宾,公主不便过去。”
公主却迈着大步越走越远,语气十分娇蛮:“我就是想看看外人。每天都对着一样的面孔,无聊死了。”
子苓立即恭敬地检讨道:“奴婢们该死,每天都长得一个样子,让殿下看着厌烦。”
“这也不怪你们,走,去湖边玩。”公主牵起子苓的手,一路走到湖边。清风从辽阔的水面掠过,迎面拂来,为汗湿的肌肤添了一丝凉爽。
忽然,她指着远处低呼:“看!”
叶星辞顺着白嫩的指尖望去,湖畔巨大的山石上,有个白衣少年临湖而卧。他头枕双臂,支着一条腿,一卷书搭在胸口。书页在微风中轻盈翻飞,随着呼吸起伏。
公主在几丈外停步,闪在一棵树后,望着那少年:“他是北边来的?”
“应该是。”叶星辞略一打量对方,少年身材虽高,但侧脸稚气未脱,年约十四五,“我看他穿得朴素,八成是某个随访官员家的随扈或者书童吧。”
“哼,好大的胆子,敢躺在这里睡觉。”公主秀眉一拧,狡黠地勾起嘴角,“小五,你爬上石头边的柳树,然后哇的跳到他身边,吓唬他一下,给他个教训。”
“还要喊出来呀?好吧。”叶星辞无奈地提了提略长的裙摆,蹑步来到山石旁,灵活攀上最近的一株垂柳,脚踏枝杈缓缓来到少年头顶。
他本身也爱玩,此刻同样起了捉弄人的心思,捉起一条毛虫丢下去,可惜偏了。他抿起嘴唇笑了笑,接着纵身一跃:“哇,吓死你——”
落在石上时,他脚下一滑跌了个屁股墩,双脚正踹在少年身上。山石本就光滑有斜坡,少年身子一歪径直滚落,在下坠中惊恐地睁眼,还未清醒就“噗通”落水,砸起巨大的水花。
“哈哈哈,你比我会玩儿!”公主跑过来,拍手称赞。
“糟了,我听说北人水性不好,可别闹出人命来!”叶星辞焦急地伏在巨石,见少年呛了水,正咳嗽着扑腾,“仰面放松,屏住呼吸,我救你!”
少年抬起水淋淋的俊秀脸庞,抹了一把,大喊:“我踩到底了,我会水,我会——”
话音未落,叶星辞“嘿”一声,义无反顾地跃下。孰料正砸在少年头上,宛如一记重锤,将对方夯入水下淤泥。巨大的冲击,令少年陷入半昏迷状态。
叶星辞竭力捞起少年,双臂架在对方腋下,双腿踩水奋力游向岸边。少年神志不清,挥舞双手挣扎,叶星辞呵斥:“别乱动,不然我们都会死!”说罢,在少年头上擂了两拳。这下,彻底陷入昏迷了。
第12章 小丫头,你叫什么?
将少年拖上岸,叶星辞喘着气解开对方的领口,又大力拍打那张苍白的面孔:“醒醒,公子醒醒!”
“怎么办,他溺水了。”公主脸上顽皮的笑意被担忧取代。
“他好像是被砸晕的。”子苓小声嘀咕。
“快朝他肚子里吹气!我在乡下看过,溺水了就得这么救!”小太监福全尖声尖气地喊。
“怎么吹?”叶星辞疑惑道。
“就把他当酒囊饭袋,捏住他鼻子,往他嘴里吹气!”
“那他会不会鼓起来呀?”叶星辞也没多想,捏住少年窄而挺直的鼻梁,深吸一口气,鼓起脸对着那薄厚适中的嘴唇吹了下去。冰凉湿润,像枣泥糕。
“呼——呼——”
不知何时,少年紧闭的眼帘露出一道缝,饶有兴致地瞄着近在咫尺的“小宫女”。
叶星辞十分卖力,嘟着涂了胭脂的小嘴儿吹得满脸通红。他斜眼一瞥,见少年醒了,便不慌不忙道:“公子没事了?真是太好了。你在石头上睡觉,梦游滚进水里,奴婢刚好路过。”
“哦,是吗?”少年的嗓音喑哑低沉,正处于男子必经的变声阶段。他惬意地仰躺,抹去嘴上的胭脂,似乎不着急起来,湿淋淋的黑发在草地上闪着光,“那我该怎么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呢?”
“举手之劳而已。”
“举手?只怕还动脚了吧。”少年戳破了他的谎言,不怒反笑,抬手捂着被踹到的腰侧。
叶星辞脸上闪过一瞬慌张,冷静地辩驳:“对呀,不动脚怎么游泳呢?”
“哈哈,小丫头,你叫什么?”
“天呐,这可了不得,老奴该死,老奴该死——”一个老太监沿着湖畔的步道颤巍巍跑来,从服色看是昌国人。
“呀,来人了,快跑!”公主挥挥手,率领一干宫女太监跑远,回头叫道:“小五,快走!”
“公子今后小心点,别再梦游了,后会有期!”叶星辞提起湿透的纱裙,去追公主。他感觉脚尖踢到了一个东西,原来是少年的书,封面写着“兵略”。
他生于将门,对兵法韬略向来感兴趣,捡起来随手往腰间一塞,转眼就跑没影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也无人问责,叶星辞很快就把此事忘了。几天后,他听子苓说,一个北昌的老太监来打听,园中有没有叫小五的宫女,大家都说不认识。
叶星辞暗自庆幸:看来,那个人是记恨上我了,还好我是个假宫女。
半月后,北昌使臣离开,叶星辞也松了口气。他倒不怕责罚,只怕给父亲丢人。
他和公主依旧时常嬉闹玩耍,公主十三岁时,有一天突然腹痛。之后,皇后就不准她和男孩厮混,叶星辞和她也就日渐生疏。直到最近,才重新熟稔。
“听说公主来了,百姓们夹道相迎,所以没有清路。有点吵闹,公主担待些。”
叶星辞的思绪,被车外男人的话勾回。他轻笑一声,自然而然道:“毕竟他们从出生起,就是大齐的子民。”
他支起窗,朝拥在路旁的百姓挥手致意,目光扫过一张张黝黑朴实的笑脸。一阵烤羊腿的气息随风飘来,肉香浓郁而不膻。他忍不住在挥手的同时,把香气使劲往鼻子里扇。
天,这也太香了!晚上能来条烤羊腿就好了,要用刀割着吃才有趣味,再温一壶酒。只可惜,公主茹素。
很快,街旁的卤肉店又飘出卤鹅的香气。叶星辞小狗似的吸鼻,忽听楚翊关切道:“公主喜爱素食,肯定很讨厌这些气味吧?”接着命令随从:“去,命所有饭庄酒楼都把窗子关紧,不许泄出一点肉腥气。”
“……多谢王爷。”叶星辞淡淡道。
“方才在下就想问,公主是不是染了风寒?你的声音有一点低沉。”
“倒也不是风寒。”因为我是个汉子,叶星辞摸了摸自己不算突出的喉结,平静地解释,“只是长途跋涉,再加上思乡心切,胸口像有团火气似的,喉咙始终肿痛。”
“原来如此,请公主保重金体。今后,大昌就是公主的家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或招待不周之处,尽管直言。”
谁跟你是一家人?叶星辞本能地反感这样的说法,却也无从反驳。嫁鸡随鸡,嫁大缸随大缸。若公主不私逃,今后的确就是昌国的人了,她的子嗣也会姓楚。
“公主可以叫我逸之。”楚翊恭谨道。
一只,一只什么?叶星辞在等对方说完。见他沉默,楚翊问:“是在下惹公主不悦了吗?”
“本宫在等王爷说话啊,一只什么?”
楚翊哑然失笑:“哦,我的表字,逸之。”
“抱歉,实在失敬。”叶星辞很不好意思,“我以为,这是王爷的诨号。就像,一个人身手很敏捷,诨号就叫一只豹。眼力好的,叫一只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