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137)
有人聊天,他几乎忽略了眩晕感,已经很久没这样轻松了。不知不觉,渡船来到江心,南北皆茫茫然似海。
水贼就是这时来的。
他们专在江心下手,几艘舢舨迅速围住渡船,凭钩爪登船。眨眼的功夫,明晃晃的砍刀就亮在眼前。几十个乘客都不敢吭气,连儿朝夏小满身后躲了躲,“小满哥,怎么办……”
只有她,还把他当男人看。别人,都叫他夏公公。他胸口像燎过一团火,男子气概油然而生。他护住她和来丁,似乎连声音都粗犷了:“别怕,他们不会轻易杀人。”
第135章 今日的折辱
“只图财,不害命!配合的,活着靠岸。反抗的,丢下去喂鱼。”贼首在客舱踱步,刀刃不时故意从瑟缩的乘客头上掠过,激起阵阵惊呼。
没人反抗。
水贼开始掠夺财物。
夏小满交了丝绸手帕,两身衣服,补气血的丸药,和一点碎银、一贯铜钱。一个黑脸汉翻了翻他的箱笼和包裹,没找出什么,便作罢。他们将他和连儿视为一家,见连儿都没个首饰耳环,只凶恶地扫了她几眼,没有搜身。
劫掠完毕,贼人的目光踅摸一周,再度定在连儿身上,由狠戾变得淫猥。
在场只有她一个年轻妇人。他们开始明目张胆地商量,先弄了她,再把她女儿掳走卖了。连儿开始发抖,搂紧女儿,跪求他们行行好:“诸位好汉,饶过我们吧,我到庙里给好汉们立长生牌位……我有身孕,求好汉们积德行善……”
她哀求地看向同船者,他们躲瘟疫似的避开她的视线。水贼只有十几个,若所有人一拥而上,水贼八成会拿着已经得手的财物撤退。只是,没人敢冒险。
“什么鸟牌位,那些都没用,我们是追求眼下爽快的人。”一个汉子猥琐地触碰连儿的肩膀,又朝夏小满嘿嘿一乐,“我看上你老婆了。回头,你再娶一个吧!开荤喽!”
汉子猛地搂抱连儿,臭嘴乱亲。连儿发出哭叫,小女孩也吓得大哭。夏小满凭空生出一股力气,一拳抡在汉子油乎乎的鼻梁。他趁机夺过砍刀,胡乱与其他贼人厮打,口中高喊:“大家一起上!”
没人理会,只将头埋得更低。这很正常,假如夏小满不认识连儿,多半也不会相助。
刀在手里还没捂热,就被夺走了。夏小满被贼人一脚踹翻,胸腹火烧般疼,一时爬不起来,嘶嘶地抽气。贼众嗤笑:“这两下子还敢逞能!”
“他怎么也长得像个娘们儿似的,比他老婆还白,不会是女的吧。”一人掀翻了他,惊喜地招呼同伙:“女的!”
另一人也上了手:“不是,是男的!他没有!”
“没有,真没有!哈哈哈!”
贼人们围着夏小满,好像在围读世上最有趣的笑话。无数肮脏的毛手,在他身上捏来掐去。他被浓烈的体臭包围,像身处一锅沸腾的泔水。他竭力护住自己,目眦欲裂,猫似的张牙舞爪。然而他面对的,是一群豺狼禽兽。他们欣赏,并享受他的愤怒和恐惧。
连儿搂着闺女抽泣,小声祈求他们别这样,求同船者和船家帮帮忙:“各位大哥,帮帮我们吧……”
“放开我,放开我——我杀了你们——啊啊啊——”夏小满还是被剥光了,残缺的秘密暴露在所有人眼前,包括那个仍把他当男人看的女人。连儿知道他受过宫刑,但还是痛苦地侧过脸。
倒是那些同船的男人,不帮忙就算了,反而也凑过来看,啧啧称奇:“真新鲜呐。”“是天生的,还是宫里的太监,或者生了啥病?”
“滚开啊——滚——”骂到后来,夏小满开始哭泣哀求。有几个男人格外暴虐,对他肆意踢打,用脏污的鞋尖踩着他的残缺调笑。还拎着松鼠的尾巴,将它甩进冰冷的江水。
“啊!小满!小满——”夏小满扑在客舱窗边,朝翻腾的白浪凄厉呼喊,像是在召唤曾经的自己,已经死去的自己,“小满——天啊——”
他猛然扭头,用燃烧着地狱业火的目光,将他们的脸死死烙在脑海。
一个汉子薅着他的头发,将他压在地板,喘着粗气邪笑:“连男人都不是,还想逞英雄?老子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男人!”
“不,不要……”他惊恐地朝前爬行,又被拖回来。
“前头有江北的官船,快走!”一贼人高喊。
那汉子失落起身,与同伴扬长而去。数艘小舟如水中落叶,飞速漂走。
夏小满紧紧蜷在地板,感觉自己是一地扫不起来的碎渣子。几十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冷漠,探究,轻蔑,嘲弄。
连儿为他披上斗篷,搀他坐下,擦拭他脸上的伤痕。小女孩又将兔毛围巾围在他颈间,他木然摇头,推了回去。
乘客们都不屑地瞧着他。他们不敢直视水贼,却敢看他。一群没动手的,瞧不起唯一敢反抗的。
靠岸吧,快靠岸吧,再也受不了这些冷漠的凝视了。他合起双目,流下热泪,在湿冷的风中瑟瑟发抖。
“当时,没能办了我,你很失落嘛。”夏小满幽幽盯住捆在刑架的汉子,“我真倒霉,碰上了你们。你们也倒霉,欺负到了我头上。”
第136章 就这样留下吧
他笑吟吟地坐回椅子,倒了杯茶,“现在,我给你们讲讲,我是怎么做了太监的。那是八年前的事了,那天,圣上心情格外的差。”
十四岁那年中秋,夏小满陪太子微服上街。那时,太子十二岁。叶星辞九岁,一张小脸奶嘟嘟的,个子也小,快步跟着。啃完左手的糖糕,又啃右手的包子,可给他忙坏了。
路过一间青楼,太子好奇,他们便把其他成年侍卫留在街头,进去喝一壶茶,听几支小曲。临走前,太子赏了一颗金豆子。作为回报,唱曲的小姑娘送了一条手帕,上面绣着一对在花丛中亲昵的眷侣。
隔天,就被齐帝看到了。
他拎着它,睥睨东宫诸人,冷冷发问:“是谁,把朕的儿子,带到烟花之地?”
“是我自己想——”
“是我!”夏小满截断太子的话,跪地仰视天颜。他最年长,理应由他来担责。
“拖下去打死。”齐帝干脆地下令。
夏小满浑身发冷,感觉恐惧如毒蛇般顺着地砖爬满全身,跪求开恩。太子慌了,抱着父皇的腿求情:“小满是儿臣最亲近的玩伴,求您别杀他!”
叶星辞哇地吓哭了,也求皇上开恩,说自己也去了,喝了茶还吃了点心,那就是个聊天听曲的地方。齐帝俯身瞧着他,戳他的小脑袋,轻轻哼笑:“好个叶小五,你也不学好。回头朕就告诉你爹,叫他结结实实地揍你一顿!”
齐帝的目光,又刺在夏小满身上,压得他几乎趴在地上。齐帝说,他这个贱奴把太子和叶将军的儿子都带坏了,罪不可赦。
然后,他听见了那句毁掉他人生的命令,轻飘飘从一个帝王口中说出:“你不是对女人好奇吗?好奇一辈子吧。带下去,宫刑。”
夏小满像被抽走了骨头,烂泥般瘫在地上,凄惶道:“杀了我吧,杀了我吧。”齐帝的近卫将他拖下去,他放声哀嚎:“杀了我吧,皇上!”
“小满!小满!”太子追着他跑,满脸是泪,又跪回去求情,砰砰磕头,“他已经定亲了,过两年就要成家了!父皇开恩,开恩啊!”
“再多说一句,你就别当太子了!”
“无所谓,谁爱当谁当!”——这是夏小满疼晕之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他还看见,叶星辞用小手紧紧堵住太子的嘴,把余下的话塞了回去。
醒来时,夏小满躺在宫外专司净身的大院里。掌刑的,是专为小太监净身的“阉工”。
他听对方说:“算你倒霉,多少年没人被罚宫刑了,都是自愿的。看来,今天皇上心情很差。”那人又问:“你有兄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