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164)
快乐只属于贵人,太监宫女都悬着心。他们要扮市井商贩,不能不像,会被皇上挑剔。又不能太像,会失敬失仪,毕竟不能对皇上吆喝:大叔,看看来点啥?
尹北望默然跟在父皇身后,身旁是未来的岳丈定国公叶霖。随后是皓王,和其他弟妹。众子女中,只皓王与皇上最相像,颇为英武,连下巴浅浅的一道沟都毫无二致。
夏小满不远不近地相随,看见一个扮成货郎的小太监在皇上经过后夸张地松了口气。
这时,俞氏的心腹宫女跑到皓王身边耳语,并塞给他一盏花灯,和叶小妹手里的一模一样。这宫女很聪明,俞氏相当倚重她,她的衣着首饰也较旁人鲜丽。每次,都是此人将皇上从皇后身边截走。
之后,皓王刻意放慢脚步,一点点挪到叶小妹身边,故作讶异地展示手里的花灯,好像在说:我们真有缘。叶小妹秀眉微挑,面纱之后似有笑意。
夏小满着急了。
“我也想想,太子和她能攀上什么缘分?哦,太子喜欢她五哥……不,这哪是缘分。”夏小满想让太子也尽快去搭话,见其与叶大将军相谈甚欢,便没敢打扰。
他们在谈兵部去年的开支,从正月到腊月,每笔重要支出,太子都了然于胸,又谈及今年的预算,该省则省。
叶霖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中流出欣赏,点头道:“殿下英明,刚才所提兵部勘合乱用的现象,下官正想在明日朝会上疏呢。各地寻常公文,动辄急递,浪费驿传马力。连我的家书,也都被安排为六百里加急,实在没必要。”
夏小满松了口气,想道:没错,与其讨好未来的太子妃,不如在岳丈面前展露才干。
“令郎在江北陪伴公主,未能回家过年,你一定很惦记他。”尹北望不忘夸赞心头肉,“他很能干,也比我想象中坚强。”
“小五吗?”叶霖笑了笑,“男孩子,多历练是好事。我只怕他行事粗莽,不学无术,在驸马府上丢人闯祸,惹驸马厌烦。”
“不,宁王很喜欢他。”尹北望玩味一笑。
“驸马那是跟他客气呢。”
“一点也不客气,是真的喜欢。”
太子和叶大将军仍在闲谈,夏小满走在这亦真亦幻的繁闹市集,看向湖畔的石头。黑乎乎的,贵在真实。
当初,宁王就是躺在某一块巨石上睡觉,被他今生的冤家一脚踹下水,从此结缘。同样的花灯算什么,这才是真正的缘分呢。
夏小满非常喜欢他们的故事。它已经脱离人物本身,不再是一个人的一段回忆,而是如传奇般烙在他脑海里——爱,或许真能穿透一切阻隔?
第161章 娶了媳妇忘了舅
我叹苍天多慷慨,赠予万物大棉被。
这是叶星辞赏雪时随口作的对子,被楚翊怒赞:生动有趣,不拘一格。
回到顺都时,快出正月了。雪压冬云,落下一场罕见的大雪。一夜饕风,才转暖的天陡然复冷。宁王府大门前,一对威武石狮也顶着满头厚雪,仿佛遭逢变故,一夜白头。
叶星辞把这个有趣的想法说了,楚翊哈哈一笑,摸着下巴沉吟道:“那得是相当大的变故,才会愁成这样。或许,公狮突然发现,与自己遥遥相伴多年的母狮,其实是公的。”
“你——找打!往哪跑!”
二人从屋内追到一片银花珠树的庭院,围着一株腊梅兜圈。叶星辞身姿轻敏,擒住楚翊,把一家之主按在雪堆埋了起来,在弥漫的雪雾中畅快大笑:“开春时,这里会长出十个你!你不是楚一只了,是楚一捆,啊哈哈哈!”
见对方没了动静,他又慌忙把人刨出来。楚翊先是装死,趁他靠近,猛地诈尸朝他扬雪。二人坐在雪里,发丝都一片晶莹,先是笑个不停,又若有所思地打量对方,好像提前见到彼此老去的模样。
叶星辞甩甩头,拂去肩上的雪,扬起同样雪白透亮的脸庞。
他穿了一身狐腋里子的箭袖,款式似男非女,嵌有玉石的腰封裹着柔韧的腰肢。衣料色泽花哨,斑斓交错。寻常男子穿则稍显轻浮,如纨绔浪子,年轻姑娘穿却又不够妍丽。不过,放在他身上却刚刚好,那如雪似梅的干净气质,似乎能抹平男女之间的界限。
趁着男人怔愣,叶星辞双手背在身后,悄悄团个雪球。接着猛然丢出,正中楚翊眉心:“看招,哈哈!”
罗雨也跑来帮自家王爷团雪球,叶星辞双拳不敌四手,且战且退。他喊于章远等人驰援,谁料属下们临阵脱逃——他们害怕罗雨这个随便练几下就敢当刽子手的男人。
“哎,不公平!两个打我一个!”叶星辞满院闪躲,利用地形战斗。他将楚翊和罗雨引到松树下,随即猛力撞树。积雪簌簌而落,敌我同归于尽。
“嗖——”一个故意压实的雪球凌空飞来,击中叶星辞左肩。他凌厉地侧目,原来一向瞧他不顺眼的四舅也发起远攻偷袭,正躲在内仪门边,手持弹弓朝他坏笑。
叶星辞冷冷地眯眼,捡起这枚雪球掂了掂,高高抛起。紧接着转身腾空,长腿一扫,一记神龙摆尾,把雪球踢了回去,正中陈为的鼻梁。
“哎呦——破相了——”陈为捂住鼻子,殷红的血迹自指缝渗出。叶星辞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准头这么高,跑过去道歉。
不过,有道娇小的身影速度更快,矜持的小碎步溅起一串雪沫,粘在摇曳的藕色裙摆。
“舅老爷,你怎么样?”陈为的贴身侍女听荷心疼极了,掏出手帕紧紧捂在他口鼻,差点把这位舅老爷活活憋死。
陈为说脏,自己来就好。一手擦鼻血,一手握着她软软白白的小手,柔声安慰她自己没事。却故意把血涂了满脸,惹人家姑娘心疼。
少女果然哽咽了,瞥一眼王妃,轻声埋怨:“王妃的力气也忒大了。这要是块石头,准给舅老爷开了瓢了。”
“是舅老爷先打我的嘛,我也是跟他闹着玩,没想到这么准。而且他刚才,应该是想打我的头。”叶星辞观察这二人的神情,不禁笑了。喜欢一个人,对方受一点伤,都觉得离死不远。昨日久别重逢,陈为还当众抱了听荷一下,把小姑娘羞得不知所措。
楚翊也来查看四舅的状况,说鼻子没歪,应该无碍。他也掏出绣着柳条的手帕,想了想又揣起来,不舍得用于擦鼻血。
“行啊,大外甥,连条破手帕也不给四舅用。”陈为顶着满脸血和通红的鼻子调侃,“不就是王妃绣的吗?娶了媳妇忘了舅。”
“四舅,这可不能乱说。”叶星辞听不惯,一点面子不给,冷下脸当场批驳,“常言道,娶了媳妇忘了娘,这是指责男人不孝顺。依我看,一个人孝不孝,关键在他自己的品德,跟娶了谁关系不大。人们这么说,只是习惯性把责任推给女人罢了,和红颜祸水一样。”
“这话倒也不错。一个人孝不孝,不该受老婆左右。九爷可是很孝的,对吧?”四舅话里有话,暗藏机锋,红得猴屁股似的俊朗面孔浮起古怪的笑意。
“你笑一个我看看?”叶星辞戏谑地看向“丈夫”。
“好好的打雪仗呢,又扯些家长里短。”楚翊有些不耐,发丝间的雪化了,冷汗似的流下齐整浓黑的鬓角,“我要去办正事了……堆个大雪人。”
说完,转身便走。
“明天入宫,我可是要把我姐不知道的,全都告诉她。”陈为盯着外甥的背影,冷冷地预告明日的举措,“你这么孝顺,姐姐一定劝得动你。”他得意地扫了叶星辞一眼,故作虚弱,让听荷搀着自己回王府西路的居所。
叶星辞神色从容,也去堆雪人。不远处,家丁仆役用木锨将雪推开,堆在墙根、树下,又用扫帚细细地打扫,清理道路。
“我早就想好办法,堵住四舅的嘴。”他这样告诉沉默的心上人,“没什么可烦心的。你经历过那么多棘手的场面,这点小事就把你难倒了?”
“我不想让二老难过,成天为我操心。你也见过我亲娘,是个有点泼辣的人。”楚翊慢慢地滚着一个雪球,充作雪人的脑袋,“你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