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346)
“放我这,就是让黄鼠狼管鸡窝。”叶星辞打趣道。
“见了令兄,替我问候他。”吴霜叹了口气,神情复杂,“我的人,让他丢了一条胳膊,我很惋惜。同样,九婶你的选择,也让我在那条峡谷损失了很多精兵。这就是战争,完全不可控。”
叶星辞黯然点头。
“叶四是个好人。”吴霜面带赞许,“当初,齐国村庄遭劫,我去交涉。齐军都叫我吴寡妇,问我何时改嫁,寂不寂寞。只有他,称我吴将军。吵归吵,却没说一句无礼的话。”
又聊了片刻,吴霜道:
“我安排人,在附近为你们收拾了一间屋子,很干净,东西都是新的。吃完早点休息,明天可有一场‘硬仗’。”
叶星辞心里咯噔一下,攥紧酒盅,小声嘀咕:“多收拾一间吧,我自己住。”
楚翊瞥向神色微妙的侄媳妇,嗔怪道:“那多给吴将军添麻烦,都安排好了,随便凑合一宿算了。”
吴霜大姐姐般会心一笑,利落地起身,说去巡营,留他们独处。
“刚才吴将军在,我不便说。”叶星辞举筷夹菜,淡淡扫过男人。眸光潋滟,却如炬如电,“我可不想引狼入室,把‘硬仗’提前到今夜。”
楚翊耳朵红了,随着酒气漫延到脸上,“本王是大雅君子,才不会……”
叶星辞轻哼一声,嘟囔:“大雅?大俗差不多。”
他将手搭在男人肩上,凑近那发红的耳廓,用酒气将它吹得更红:“楚逸之,别以为我还是十七岁的毛孩子。白天,你看我跟将士们训话,都看兴奋了,没错吧?堂堂摄政王,上流人物,脑子里塞满了下流的念头。”
“你……怎么发现的?”楚翊嗓音低哑,深眸一转,盯着耳边那花瓣般的唇。
“现在看出来的。”叶星辞拉开距离,恣肆地仰头一笑,“我刚刚是诈你的,哈哈!”
“小骗子,又被你骗了。”楚翊讪讪地笑了,握住骗子的手,“没错啊,我想你,想你想得发疯。”
叶星辞任由男人抓着自己的手,按在心口。却见对方搓澡似的,贴着心口一路往下,慌忙大叫:“你干嘛?!”
手在肚腹停下了。
“我想把你关在这里,想把你吃掉。”男人红着眼,“我想生吞了你,小骗子。”
四目相对,叶星辞的眸光也颤动发红,像两簇火,“对不起,九爷,把你骗得这么惨。”
“叫我逸之哥哥。”
叶星辞抿紧嘴唇,推开男人已经张开的怀抱,心底又涌起一股恨意,和莫名的饥饿感。
明明已经吃了很多。
他抄起筷子,疯狂进食。将桌上的菜扫进碗里,又大口往嘴里扒拉,噎得眼角泛泪也不停。
楚翊被他吓着了,温柔轻抚他的背。
狼吞虎咽中,叶星辞哽了一下,双眼倏地涌出热泪,顺着面颊滴在碗里。他放慢进食的速度,默默品尝泪水的咸涩,接着“哇”一声嚎啕大哭。
他看向无措的楚翊,先怼了一拳,又伏在对方肩头,带着醉意哭喊:
“我好饿啊!你知不知道,我天天挨饿!你明知我是个吃货,还把我充军,一顿饱饭都没有!别人用一根缝衣针,都能把我吓崩溃!他们抢走我的宝贝,我跟他们打架,一直输,一直输……我饿了那么久,我不原谅你!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很难,但就是不原谅,你休想再往我心里钻!”
“我坏,我最坏了。”楚翊心碎地哄着。
释然的第一步,是宣泄。一个会扑在自己怀里哭的人,怎会不原谅自己呢。
他这才知道,小五在罪役营的遭遇。先前派罗雨去打听,一无所获。
“谁欺负你?”楚翊柔声问,“告诉我,谁欺负你?”随即反应过来,那些人已被小五除掉了。自己来得太晚了。
哭了半晌,叶星辞推开楚翊,拿过酒壶,自斟自饮,继续吃菜。他极少饮酒,很快便彻底醉了。
“喝不了就别喝了。”楚翊真心劝道。
一听这话,叶星辞振奋起来,迷离的目光迸出倔强,抱起地上的酒坛仰头痛饮。楚翊慌忙夺下,见老婆行将醉倒,又丢了酒坛去抱老婆。
罗雨在盯着那五个齐军斥候,没人帮忙,楚翊只好把人背起来,走出房间,跟吴霜的亲随打听住处。
“王爷,我们来吧!”那些人都认得楚翊,殷勤地伸手帮忙。
“牛牛也不给你玩。”醉美人喃喃地嘟囔,“就不给你玩,坏蛋,讨厌……”
“这位将军说什么呢,好像关于养牛的……”
见老婆开始说些荤腥很重的醉话,楚翊哪敢让别人接手,连忙问清住处就溜走了。以掩饰身份为由,命令别人不许跟随。
“臭小子,你醉成这样,本王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楚翊掂了掂背上的人,顺便捏了捏两坨暌违已久的肉肉。
回到吴霜为他们准备的营房,楚翊为小五擦脸宽衣。他没有为所欲为,而是擎着烛台,小心翼翼,数着那星罗棋布的点点伤痕。
烛光映着健朗的躯体,和红色锦囊。它静静晾在胸口,像一颗被挖出来的心。
楚翊的泪,落在他吻过的每一寸肌肤,晶莹仿若什么东西的碎片。
他将脸贴在那温热的胸膛,听着有力的心跳,哽咽道:“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四哥,我挺好的……”小五动了动,含糊梦呓,“对不起,我不能跟你一起生活……”
楚翊放下烛台,蜷在小五身边,拉过被子,牢牢抱住对方。
他或许比小五成熟,但小五比他更强大。
在送走所有同伴之后,独在异乡,与家国为敌。这是何等的勇气,和坚如磐石的意志。三生有幸,遇此良人。
一早,叶星辞猛然惊醒。忍着头痛,打量身无片缕的自己。
这是又出生了一回吗?一只禽兽,把人剥得这么干净。在男人似笑非笑的注视下,他迅速穿衣,并摸了摸臀部,并未感到异样。
“小五。”男人抱膝而坐,柔和地开口,“最近我常想,你有理,我也有理,你凭什么不原谅我?昨夜我终于想通,我错在哪了。”
叶星辞放缓系腰带的动作,用心聆听。
“你的错,受立场所迫。而我的错,带着蓄意报复和伤害。我从一个丈夫,变成了蛮横的审判者。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你定罪,发配充军。”楚翊的声音颤抖如琴弦,“我在你身上,动用了强权和暴力。我把你当成我的所有物,来随意支配。那天,拿出休书之前,我甚至想过在灵堂里强行占有你……不过,只是一闪念。”
“你是怕打不过我吧。”叶星辞淡淡揶揄。
楚翊笑了,继续道:“当我半路遇见丈母娘,我想的不是,你见到她会开心。而是,我终于拿住你的软肋了。我终于能再见到你,然后从你身上拿回自尊。
把你撵走时,我虽爱你,但更爱我自己的愤怒和尊严,爱那种故作强大、没有软肋的假象。
那场失败,对我打击很大,朝堂纷纷质疑。我把我的折戟全归咎于你,才能好受点。我踩着你,与自己和解。而你在地狱里,也没有踩着我,来摆脱痛苦。
设身处地,我不知道,我能在拷问中坚持多久。我只知道,我的确没挺过灵魂的拷问,轻信了离间。”
楚翊像在肢解自己,刨开肺腑,将血淋淋的心切成片,摊给叶星辞看。
“整个冬天,我都麻木、逃避。除了忙公事,就是去雁鸣山找三哥。我不停把自己投入到与你无关的状态里,才能活下去。我都不敢见四舅,一看见他,就想起你。但凡静下心想一想,早就该发现这里的误会。你屡次为我豁出性命,怎会不爱我?可我不敢去回忆,我怕从中挑出更多你骗我、不爱我的碎片。我胆小、怯懦,所以我来晚了。”
楚翊抬起蒙着泪光的双眸,真诚坦率,甚至谦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