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125)
“这有什么,我绣一个赔给你。”小骗子屁颠颠随后而来。
“你?”楚翊怀疑地轻轻嗤笑,“算了吧。你那双手,也就耍枪还行,可耍不来绣花针,那是细功夫。”
小骗子登时被激发出斗志,不服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我经常看子苓她们绣花儿。”
“兄弟,你要是绣成了,再难看我也成天用。”楚翊一副等着看笑话的戏谑表情。哼,难死你,必定是水牛使绣花针——掰不开蹄子。
一路南行,积雪愈发的薄,风也不再刺骨。
十多天后,抵达翠屏城时,大地已露出本色,偶见片片绿痕,那是四季常青的树木。凛风裹挟着沅江的水气冲在脸上,是湿冷的。在外面呆久了,整个人就像穿了一件湿衣服,寒意慢慢浸透肌骨。
好熟悉的感觉,叶星辞怀念地想,兆安的冬天也这样,更暖一点。
“罗雨,先停一下。”楚翊望见了一众郊迎的官员,却叫停马车。叶星辞也跟着勒马,透过洞开的车窗,看见楚翊朝李青禾手里塞了些沉甸甸的家伙,金光一闪而过。
“王爷这是——”李青禾诧异,要还回去,“我的钱够使。”
“拿着。”楚翊干脆地按住他的手,目光温和而坚毅,“人情往来,请客吃饭,都要用到。你是钦差,有人宴请你,就大大方方的去,然后再请回去。不贵重的礼物,就收下,然后再买点差不多的回礼。你是清正的人,可该变通时,也要变通。绝对的理想化,在不完美的世界里行不通。圣贤书上说的,只是个参照。有人情世故开路,往往更好办事。为了天下黎庶,务必要将新政试行下去。顺便,到你曾任知县的丹宇县看看吧,那的百姓都记着你呢。”
李青禾动容得眼眶泛红,揣好金条,郑重抱拳:“下官铭记于心,必不负王爷厚望!”
自接到上谕,前来郊迎的官吏估算着时间,已经等了三天。楚翊的轻装简从令他们惊讶,若非他的雍容气度和清冷贵气的姿仪,简直要被怀疑是骗子。楚翊解释,带着亲王仪仗太过招摇,恐怕一个月都走不到地方。
新任知府接到消息,赶来城门迎候,引领楚翊前往府衙。一众胥吏在前鸣锣清道,命百姓分列街道两旁回避,恭迎皇九叔宁亲王。
“快,避一避!老伯,把摊子往后撤撤!大婶,你的馄饨车挡路了!过去两个人,帮她往边上抬!路上的杂物都清一清!喂,那个当街撒尿的小孩是谁家的,快抱走!”
没人知道,那紧随车驾,身骑白马的秀逸少年就是王妃。他美如冠玉的脸庞顾盼神飞,鼻翼轻轻翕动,念叨着:“啊,馄饨……还有鱼糕的味道……”
瑞王的亲家,前吏部尚书杨榛的牌坊早已被推倒,徒留石座。昔日宾客盈门的杨家老宅沉寂萧条,残破的封条在大门猎猎飘动。对面青楼生意倒不错,隐约传来歌女的轻吟浅唱,是楚翊的却扇诗。
叶星辞有点诧异,区区一首小诗,竟已流传到这里了?那江南肯定也听说了。传到娘耳中时,她一定不会想到,儿子嫁人了。
“就是这位九王爷,娶了齐国的嫡出公主。”路旁百姓交头接耳,“要是他做摄政王,肯定就再也不打仗了,哪有女婿跟老丈人刀兵相见的。”
“王举人说,大婚那天,排场相当大。整条街挂满大红灯笼,连宵禁都停了,流水席摆了三天!那叫一个阔气!”赴考恩科又落榜的举子,已将婚礼盛景作为谈资传遍本地,百姓津津乐道。北昌各州府,皆是如此。
公主的价值,愈发显现出来了。“她”,就是宁王的半张脸面。哪怕只是闷在家里,无所事事,也足以让夫君如虎添翼,搅弄风云。
可是,真正的公主在哪呢?这是她舍弃荣华,抛却家国,独自生活的第一个冬天,不知她会不会烧炉灶?
第123章 向夫君学习
步入府衙,楚翊高坐大堂,接受本地数十名文武官员叩拜。四舅无官无职,不便参与议事,去花厅休息了。换上官服的李青禾则在楚翊下首端坐,面容冷峻。
叶星辞与罗雨他们列队在大堂一侧,腰背挺直。谁能想到,王妃就在这一列年轻的护卫之中。
几盆炭火正旺,满堂暖意盎然,烘烤着一方书有“万法依条”的匾额,及一副“虚心竹有低头叶,傲骨梅无仰面花”的楹联。众人分坐两旁,都穿着绣有飞禽走兽的靛蓝官服。
“区区百十来号水贼,居然劳动九王爷冒严寒驾临敝府,下官实在惭愧。一方面,是下官能力不济。另一方面,水贼实在狡猾,屡屡往对岸躲藏,南齐又不愿配合。”率先开口的是新任知府,姓孙。五十来岁,仪表堂堂,一双机敏睿智的双目令人印象颇佳。他解释,本州巡抚因病未能赶来翠屏拜见,谕令他全力配合王爷,不容有失。
“孙大人不必自咎,本王看过你上的奏疏,条理清晰,言之有物。”衣着素雅的年轻亲王微微一笑,声音朗澈如汩汩春泉,“都说事在人为,可很多时候,看似不难的事,偏偏就是办不成。牵涉的人越多,就越难。”这话,也像是在说给将要在本地试行新政的李青禾。
叶星辞着迷地注视高居主位的男人,目光柔得像纱,轻轻披在对方身上。
他能感到,楚翊有点紧张,桌案后的双手紧紧攥着膝头,怪可爱的。不过,面上依旧从容,笑意淡然。仔细想想,楚翊所有的慌张失措,似乎都只留给了自己。
叶星辞知道楚翊在紧张什么。
上次来,只是视察渡口水运(虽然暗地里是翻瑞王的旧账),像一次悠哉的远游。此次却身携重任,朝野皆知他来剿贼了,并将以驸马的身份与江南沟通。办好了,是应该的。办不好,遭人诟病。故此,庆王才硬推给他。
可楚翊还是毅然接下,不曾推辞。非但如此,还给自己升了难度,要趁庆王不留神,把新政一并试行了,堪称雷厉风行。
叶星辞很佩服“夫君”迎难而上的劲头。希望这小子能加把劲,迎男而上。想到这,他撇撇嘴角,黯然盯着靴尖。
“本王这次来,是要做成两件事:试行新政,剿灭水贼。”楚翊开门见山,抑扬顿挫的话语砸在青石砖地,和在场每个人肩头,“钦差李大人,将在各县负责新政的试行,诸位务必配合,集思广益。新政在翠屏府试行半年左右,就正式推向全国。”
他右手一扬,向众人介绍李青禾。后者起身,朝众官吏肃然抱拳,又款款坐定。
众人屏息,互相交换眼色。先皇在位时,就将新政提上日程,只是迟迟没有推行。后来,社稷生变,新帝继位,各类事项应接不暇,一再耽搁。如今突然落在翠屏府,都感到肩上的担子很重。
“大家千万别糊弄这位李大人,他可不是坐而论道的腐儒!”楚翊扬起嘴角,赞许地瞥向李青禾,“在座的,或许有人认识他。他曾是翠屏治下一知县,常年与底层琐事打交道,深得民心,也在田间地头耕作过。抓一把土,就知道这片地能产多少粮。”
他的音色忽而转冷,笑意收敛,双目生寒,恰似此刻闯入夹棉门帘的一缕冷风:“有不同意见,明着提,大家一起琢磨。但谁敢暗中使绊子,阻挠新政,决不轻饶!莫怪本王请出王命旗牌,先斩后奏!”
铿锵的话音刚落,楚翊拾回温润的笑意,弯起双眼友善道:“诸位,只管大刀阔斧地革新。做好了,本王绝不贪功,必定亲奏万岁,阐明尔等的功劳。出了差池,本王一力承担。”
这番话,既是当众给李青禾撑腰,也是给所有人喂了定心丸。软硬兼施,恩威并济,先降雷霆后施雨露。
叶星辞在旁认真听着,也学着,如何去做一个领导者。他不知小皇帝给了楚翊多大权力,但立威时,必须将手中的权力尽量夸大,让人摸不准底细。
“本王则去对付水贼。孙知府先派人去江南打声招呼,明日我便持节渡江,携王妃——”楚翊的眼神不自觉地飘向一旁傲立的少年,迎上对方灿烂的笑容,又慌忙收回视线,“也就是齐国公主的手书,请江南配合剿贼。翠屏府曾经的一班官员怠惰懒政,南齐的官吏也不作为,才让水贼猖獗多时。他们的好日子,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