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89)
叶星辞感到不可思议。
如此算来,是楚翊击败了太子,致大齐重镇失守,战局失利,公主远嫁——即老子我远嫁。他娘的,千里姻缘一线牵啊。这事决不能让殿下知道,否则更睡不好了。
“前些年,我随访齐国,就住在那处别苑,好像叫风和园。”楚翊指指叶星辞半湿的头发,又落下窗,接着促狭地笑了,“有一天,我正躺在湖边石头上休息,被一个凶悍的小宫女飞脚踹进水里。我说我会水,她不信,从天而降,砸得我都看见鬼门关了。后来,书就丢了,我以为掉湖里了呢。”
“哦。”叶星辞眸光闪烁,眼睫半垂,人家这是在说他凶悍呢。忽然,他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平淡,于是故作惊讶:“天呐,这么野蛮?好可怕。”
“当时,公主也在场。”
“我……我不记得了。”
“再想想?”楚翊微微挑眉,“那个小宫女,还把我按在地上,朝我嘴里吹气,蹭了我一嘴胭脂。我问她叫什么,她就跑了。然后,我听见公主叫她……”
“什么?”局促的“小宫女”下意识反问。
楚翊越过茶几,缓缓凑近叶星辞耳边,像是要说悄悄话。忽然扳过他的下巴,吻了过来,由浅入深。
叶星辞的双眼倏然圆睁,旋即阖起,想起初尝河豚的体验。他知道,它或许有毒,但入口那一刻的美妙滋味,值得一死。
“现在,我们两清了,小五。”缠绵的唇瓣分开后,楚翊扬起发亮的嘴角,“我很好奇,真正的公主,去哪了?”
叶星辞瞠目结舌。
原来,他一早就知道我是假的。他认定我是个自小凶悍的宫女,所以才没怀疑过,我根本就不是女人。慧黠如他,也逃不过“先入为主”,被所听所见蒙蔽。
叶星辞心念一转,故意将内心的紧张放大在脸上,顺着楚翊的话嘟囔道:“公主她……她跑了。事情暴露,我们都会死,于是就瞒天过海。起初是子苓顶替公主,可她受不了压力,就换成我。”
除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将公主逃跑前后的事都讲了。不过,在讲述里,他不是叶小将军,而是宫女小五。
说完,他心里忽然轻松许多,眼角却湿润了。楚翊早就发现他并非公主,却还是喜欢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喜欢上微不足道的小宫女。这份爱意,来之不易。
“公主去哪了,我不在意,我只在意你。”楚翊笑着捏捏他的脸蛋儿,“我把你记得这么清楚,你一定也早就认出我了,是不是?”
“你来接亲,我见你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当时挺慌的,还好我胆子大。”叶星辞瞥一眼对方淡红的嘴唇,自己的嘴唇也开始发烫。
“跟我说说你的事,我都不了解你。你家在兆安吗?”
“嗯。我爹是个兵部小吏,我娘是大户人家府上的舞姬,后来被我爹收为妾室。”叶星辞感觉愧对父亲,把兼领兵部尚书的大将军说成小吏。
“那你大名叫什么?几岁进的宫?”楚翊饶有兴致地打听,双眸晶亮犹如含着碎星。像小男孩遇见了喜欢的小女孩,问东问西,恨不得知道人家祖坟在哪儿。
“就叫小五,叶小五。不过,跟赫赫有名的叶家不沾亲。我从小习武,七岁进的宫。”叶星辞讲了许多发生在宫里的童年往事,都是真的。楚翊听得认真,嘴角始终牵着笑,许久才眨一次眼。
聊到洗澡水凉透,烛火燃尽,街上响起五更的鸣锣敲梆,他们才意识到,人是需要睡觉的。
楚翊起身,安排得明明白白:“回顺都之后,瑞王兼地的案子曝出,你就面圣退亲。然后说,已经做出决定,想嫁给皇九叔。”
“唔。”叶星辞含糊点头,他很怕太子爷让自己嫁给庆王,做楚翊的四嫂。那样,恐怕要陷入不伦之恋了。他见楚翊耳廓发红,不禁笑着发问:“逸之哥哥,你耳朵怎么总红?”
“我心动时,耳朵就变红。”楚翊孩子气地拨弄双耳,撇了撇嘴,“认识你之后,这俩家伙天天遭罪。”
这话真是可爱极了,叶星辞扑哧一笑:“快回去睡觉。”
“抽几天时间,我陪你过江去看看你娘吧,你梦里都在喊她。”楚翊目光真诚,“快点赶路,两天就到兆安了。”
叶星辞怔了怔,红着眼摇头,“你是王爷,不能偷偷潜入邻国,被人知道要狠狠参劾你的,小心吃不了兜着走。谢谢你总是在为我考虑,以后再说吧。”
楚翊想了想,道:“那就回翠屏玩几天,正好让孙家母女也养养身体再上路。”他打开门,又合起,勾过叶星辞的下巴,在唇上浅浅一吻,笑得轻佻却不下流。
叶星辞红着脸将男人踹出去,又吼道:“回来!”随后,他霸道地勾住对方的脖颈,双唇凑近,狠狠还了一吻,嘴都挤扁了。
再度将楚翊撵走,叶星辞背靠房门,舔了舔嘴唇,似乎尝到了蜜糖的滋味。楚翊是多么聪明的人,不会不知无诏擅自离境的后果,可还是说出要带他去看娘。
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这是世间独一份的事。日升月落,王朝兴替,不过是一次次重蹈覆辙。可这件小事,亘古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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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兆安通往江边的北行路上,每隔几十里便设卡。这是份好差事,商贾往来,常有油水可捞。得有点门路,方能在此当差。
午后日头正盛,几个士卒正懒懒地倚在关卡旁的官廨外墙休息,或打瞌睡,或剔牙。远远望见南来一队人马,人是衣衫周正的年轻人,马是油光水滑的高头骏马。
有戏,卡他们一下,几人交换眼色。
好马脚程快,转眼即至。一人走出阴凉,拦下来人,没好气地探出大巴掌:“查路引。”
为首的是个俊美阴郁的年轻人,生得冰肌玉骨。他根本没理睬,只冷冷地目视前方,眉头微蹙,一派凛然的贵胄之气。一个随从摘下腰牌,在士卒眼前闪过:“看清了吗?”
“内率府……你们是东宫的!”那人惊了一下,立即拱拱手,退下让路。
几骑人马驰远。
马儿四蹄如飞,尹北望仍嫌慢,又加了几鞭。一口气狂奔十余里,马呼哧起来,跑不动了。他一语不发,挥鞭更急,雪青的绸衫猎猎飘在身后。
“爷,歇一会吧,你昨夜都没睡!”追在后面的夏小满高声道。
“赶在天黑前过江,见他一面,明早就回来。”
又疾驰片刻,路边出现一座茶棚,卖大碗茶。尹北望犹豫一下,到底还是停下来,让人和马都歇歇。
夏小满跑着赶在前头,往粗木长凳上垫了一块手帕。尹北望落座后,他又麻利地从行囊里拿出茶罐和白玉茶盏,朝老板要来开水,以温水洗茶,热水泡茶。
四名随行的内率府侍卫买水饮马,又叫了四碗茶,在棚外席地而坐。老板招呼他们进去坐,他们摆摆手,不敢与太子平起平坐。
他们知道,此番太子要冒险渡江,去见一个朝思暮想的人。他们猜,大概是公主或者叶小将军。哪里能想到,这二人已经合而为一了。
“我带一百条丝绸帕子,到江边时能剩下九十条。过了江,到顺都时,还剩八十条。”夏小满贴心地为太子揉着肩膀,“雁过拔毛,兽走留皮。”
尹北望笑了笑,叫他也坐,随后卧在长椅,枕着他的腿,舒适地喟叹一声,道:“我小憩片刻,一柱香后叫我。”
“是。”夏小满目光闪躲,轻轻点头。直到太子合眼,他才敢无所顾忌地直视对方的脸。他一动不动,感受着腿上甜美的分量。
第91章 放手即为失去
两天前,夏小满回到东宫。听他说,叶星辞就在沅江沿岸的翠屏府,太子顿时抛却理智,当天就找借口出宫,一定要见见牵肠挂肚的叶小将军。
太子一向沉稳,可一旦激进起来,十头牛也拉不住。心念一起,能顷刻间压抑,也就从此压住了。压不住的,他就任其滋长,并付诸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