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179)
叶星辞混迹其中,心里愤恨而后怕。庆王这一毒计若成,能将楚翊打成遗臭万年的无道王爷。楚翊心疼地查看他后背的伤势,说有几道淡淡血痕,还好衣服厚实。
宋卓凑近,也跟着看,随后将叶星辞拽到一旁,悄声道:“你挨打的事,千万别叫太子爷知道,对夏公公也不能提。上回你落水,太子爷警告我们,再让你受伤,就抽了我们的筋当跳绳。”
“没说当绳,就说抽筋。”司贤在旁纠正,“你别把咱太子爷塑造得那么暴虐。”
叶星辞说明白了,心里再度潮起对太子和家人的思念。进了二月,便离家整一年了。一年啊,人的一生,也不过几十个一年而已。
他挪回楚翊身边,依偎在对方肩上,轻叹道:“说实在的,我四哥,可比你四哥好多了。他最疼我,永远不会设计陷害我。之后你打算怎么办,也参庆王一本吗?”
“不,我反而会在朝堂上为四哥辩解,请皇上别深究。”楚翊从容一笑,眸色幽深如不见阳光的湖底,“因为,我要给自己加分。无需我多言,皇上和吴大人自会给他减分。我越宽容,减得越多。”
天边渐渐透出一线光。像不断朝墨里兑水,夜色很快被稀释,风似乎也小了。
街面行人渐多,挎篮的、背筐的、推车的。人们围拢上来,吸溜着鼻涕看热闹,问这是怎么了。多大的冤啊,这么多人堵着衙门告状。
“我们大伙都被宁王府的人打咧!打得可惨!一个个心狠手毒!”率先嚷嚷的人脸上没什么伤,显然是庆王府的人混进来造势的,“就因为我们拿他的事说书逗笑!”
“是啊,拿鞭子抽、滚水浇,‘惨’这个字,就是专为我们而造的。”众人附和。
人越聚越多。
一传十,十传百,都赶来凑热闹。还有睡眼惺忪的,为了热闹连温暖的被窝也舍弃了。经营早点摊的来兜售包子、豆花,说看戏也别误了吃早饭。
叶星辞也买了些热包子充饥,闪着油光的包子馅在冷风中颤巍巍散发出香气,他两口一个,不亦乐乎。
车轮辘辘,由远及近。
一架雕龙绣虎的华贵马车停在承天府衙署门前,车旁的随行者吆喝:“都堵在这干什么呢!让一让,别挡了四王爷的銮驾!”
叶星辞嚼着包子一扭头,好嘛,庆王“恰巧”路过,要在打手们搭好的台子上唱戏了。
“别这么粗暴,看看是怎么回事。”装扮清雅的中年男人步下马车,扫视眼前“盛况”,不易觉察地挑起嘴角。
“九王爷拘禁毒打我们!求四王爷给我们做主啊!”混在人群中的庆王府家丁大叫,随后一呼百应。
“给我们做主啊……做主啊……主啊……”
庆王的脸上,又浮现击垮瑞王那一夜的亢奋。他强压笑容,仔细询问情况,故作痛心切齿:“这个老九,也太过分了!诸位放心,就算承天府和宗正寺管不了他,本王也会以兄长的身份管教他!绝不让他继续为非作歹!他最近春风得意,娶了公主,在外地办好了差事,又将出任春闱主考,可也不能太狂傲了!”
言辞之间,满是妒忌。
又喝令身旁随从:“去,传我口谕,命承天府尹立即升堂断案!亲自来门前问案,当着众多百姓的面,还这些无辜者一个公道!”
坐在“无辜者”之间的楚翊整整凌乱的发丝,微微回眸,用阴冷彻骨的目光盯了四哥一眼。
四哥啊,四哥。
他想起小五方才的话,苦涩的笑意涌上唇角,又倏然化作决绝。他想告诉四哥,自以为能掌控局势,往往是失控的开始。
片刻,衙署大门开启。一袭红色官服的承天府尹快步而出,脸上犹带睡意。先叩见庆王,又询问案情。
“宁王打人!”被殴民众愤慨地诉说宁王的暴行,几十人要联名递状,状告当今皇九叔宁亲王凌虐无辜,欺压百姓。
“承天府尹,你都听见了?一定要仔细查办本案!”庆王压抑着语气间的得意,右手兴奋地盘弄手串。查办结果如何,无关紧要。这么一闹,宁王的名声已经臭了。
“下官明白——”
“荒唐,本王在此!”楚翊陡然起身,一振粗布衣摆,负手玉立于凛风。他死盯庆王,高呼道:“难道,我连我自己也打?!”
这,便是唯一的破解之法:以身入局。
“他、他是宁王……”楚翊身边鼻青脸肿的人群倏地自觉散开,震惊不已。承天府尹亦是一惊,定睛端详楚翊,紧接着抢步上前参拜:“下官疏忽,怠慢了千岁。”
叶星辞随手将没吃完的包子揣进怀中,也跟着站起来,又看看同时起身的宋卓等人:“我们几个,都是宁王府的!”
“老九,你怎么……”庆王神色慌乱,视线扫过叶星辞,诧异冲口而出:“公主?!”
“什么?她是齐国的公主……就是宁王妃……”众人哗然,一齐看向面庞微脏的俊美少年,又看看那因揣了包子而微微隆起的前襟,“没错,应该是王妃。”
既然被庆王认出来,叶星辞也不隐藏身份,坦然四顾:“不错,我是宁王妃。”
接着,他面向承天府尹,按照计划不紧不慢道:“府尹大人,昨日我和九爷撞见有人当街绑架百姓,就想带着随从去解救。没想到,也一并被绑走了,还遭到那伙来历不明的贼人毒打。贼人自称是宁王府的,今天一早放了我们,还胁迫大家来承天府报官。真荒谬,连宁王爷本人都绑了,还说自己是宁王府的!根本就是恶意污蔑!”
说着,他霸道地捏住楚翊的下颌,双眸锐利生寒:“看看,把九爷的下巴都打青了!”
承天府尹恭谨颔首:“下官必定尽快查明,请王爷和王妃移步衙署,歇息诊治。”
“一点小伤,不足为虑。”楚翊断然拒绝,昂起略显脏污的俊逸面孔,优雅地整理粗布袖口,“无论进出,我们都套着麻袋,看不见路。但我天生方向感强,差不多记得拘禁我的所在。请派出一队捕快,随我去捉拿贼凶,晚了恐怕就跑光了。四哥和在场的百姓,也同去做个见证,为我洗刷冤屈。待确定幕后黑手,本王帮大家写状子,讨回公道!”
“好!”伤痕累累的众人击掌响应。
如意算盘又打乱了,珠子都崩飞了。庆王蹙眉,瞥向贴身随从。
后者面露费解,不懂哪里出了茬子,居然把宁王两口子也绑走了。随后又略一点头,示意庆王天衣无缝,庄园早就收拾妥当。就算找过去,只要拒不承认就好。
庆王了然,换上儒雅随和的笑脸:“没想到,是有人在背后捣鬼,败坏九弟的英名。既然九弟知道贼窝所在,那我们这就动身吧。”
这时,围观人群中信步走出一人,是罗雨。他对楚翊耳语几句,随后让承天府尹备马,王爷和王妃总不能步行。
跨上马匹,叶星辞看见了好友于章远,满面倦色,这一宿想必很折腾。点头致意后,他双脚一夹马肚,驱马跟随楚翊。庆王的车驾也紧随其后,再之后是乌泱泱的受害者和凑热闹的。
兜兜转转,走过多条街巷,楚翊在一座挂有“待租”木牌的闲置宅院前勒马,笃定道:“就是这!”
受害者也纷纷打量这宅院:“好像是吧……被揍懵了记不清了……王爷说是,那就是……”
混在其中的庆王府家丁一看,宁王连地方都没找对,登时松了口气,有恃无恐地叫道:“我也记得,就是这!”
第175章 自有高招在后头
“这是哪?”庆王随之下车,疑虑不安地看向随从。后者再度面露费解,低声道:“王爷无需担心,宁王记错了。”
“破门搜捕!”
由承天府尹亲自带队,一干总捕和数十名捕快持刀踹门,鱼贯而入。不消片刻,便从院中拖出十几名壮年男子。各个酒气熏天,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