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252)
“那么险峻的山,翻过去?”叶星辞心头一跳,闪过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
“没有看起来那么险。”男人的神色有点得意,“这样不用绕山而行,能省很多过关费。人啊,为了赚钱,什么险都能冒。翻过雪山,山脚下,就是他们的王城。”
叶星辞眸光晶亮,追问:“山里能骑马吗?”
“骑马?”男人笑了,“除非你背得动马。只有徒步,别无他法。”
叶星辞泄了气。骑不了马,也带不了辎重,连给养都只能随身携带。只有步兵翻越,没有意义。不过……他双眼灵动一转,又焕出光彩。
“山上有无喀留兵巡逻?”他又问。
“有啊,得躲着走。被巡山的发现,会被他们开膛破肚,直接祭山神。”
叶星辞向伙计要来纸笔,将几锭银子拍在桌上,请教翻越雪山的路线。男人瞄着明晃晃的银子,舔了舔嘴唇,提笔绘图的同时道:
“我不会给你做向导的,给钱也不去。我只敢在春夏翻山越岭。眼看十月了,山顶在下雪,很冷。运气差,还会碰见雪崩。现在上去,就算有同伴也很难。九死一生或许夸张,二死八生吧。”
叶星辞请教,何为雪崩。
男人说,就是积雪如洪水瀑布一般,沿山势飞泻,能活活把人冲晕、压死。运气不好,放个屁都能引发雪崩。
“那景致一定很壮丽。”叶星辞烂漫一笑。
“嗯,死得也很壮烈。”
男人有刺绣和绘画功底,图画得不赖,山坳、山峰、山路,以及巡山卫兵驻扎的木屋都标注清晰。他说,顺利的话,两天就能翻过去。
“还没唠完呢!”陈为闪进酒肆,身后跟着书童打扮的听荷。他附在外甥媳妇耳边,“快走,要升帐议事了。”
叶星辞忙将图纸往怀里一揣,策马赶回总督府。楚翊正在更衣,他飞快讲了那个闪过脑海的奇谋,还把山路图给对方看。
所谓以正治国,以奇用兵。
楚翊怔了怔,才继续扣好腰间玉带,剑眉微蹙,显然在沉思。半晌,轻轻摇头:“这可太奇了,过于激进冒险,也就你小子能想出来,再说吧。”
“现在就说说嘛,我觉得有可取之处……”
“先去参加军议,听听外面回来的探骑怎么说。”
开阔的大堂里,秋风回荡,凉意袭人。
总督、挂帅的杨老将军,及诸多将领齐聚。巡抚和知府也在,他们负责筹措粮草,保证大军给养。
正中悬挂巨幅绢帛地图,标明山川道路的险易。每个总镇级别的将领手中,都有一卷二尺长的小图。
另有一座沙盘,以泥沙堆积染色,直观呈现从鹰嘴关到沙雅城的山丘、河流、关隘、要塞、道径。
那座险峻雪山,只是个随意的大包子,没标记任何道路。看来,从制图人到决策者,都将它置于战事之外。
叶星辞却越看越亲切(绝非因为它像包子),冥冥中觉得,那积雪下藏着决胜关键。
之所以有今天这次军情集议,是因为探查敌军主力的几队轻骑回来了。知晓敌人动向,便可以制定战术了。
第242章 异想天开的奇谋
“参见宁王爷千岁——”
楚翊摆摆手,示意众人免礼,同杨老将军一起落座主位。为了混功劳,陈为包揽了文书,独坐角落提笔记录。
首先,是禀明探骑查探到的敌情。
至今晨为止,喀留的主力部署在距州界一八十里的龙吟川上游。约三万余人,沿河扎营。探寻过程并不难,驻军离不开水,只需按水源索骥。还探明了他们的几条粮道,但运粮的民夫没有预想中多。
“龙吟川……”楚翊沉吟着踱到沙盘前,将代表敌军的黑色小旗放在这条河流上游,“运粮的民夫不多,代表什么?”
一名将领道:“代表他们随军备了很多粮。”
楚翊不置可否,深眸斜扫,瞥向身后一袭皮甲的俊美少年。
干嘛呀,又色眯眯地看我……叶星辞浑身不自在,避开男人的视线。旋即会意,这是让我崭露头角!
他没辜负这机会,落落大方,朗声开口:“卑职想,那附近藏有他们的粮仓,且是一处容积很大的重要粮仓。若明面观察不到,或许藏在地窖。地窖他们早就挖好了,马匪抢走的粮食,八成也运到了那。”
有人发出赞叹,不禁多瞄他几眼。这些并不难想,但他的反应奇快。
杨老将军微微点头,嗓音中气十足:“探明了敌军主力的动向,就可以开始部署了。老夫以为,该分兵合围。在那之前,再摸查一次。若地下真有粮仓,就一把火烧了。趁其军心大乱,围而攻之。”
“务必慎之再慎。”楚翊紧盯沙盘,肩上的重担令他的声音也随之沉重,“来此第一天,我就和诸位通了气,那就是快刀斩乱麻,一战决胜。绝不失误,绝不让战事越冬,绝不陷入消耗战。否则,南境不稳。”
潜台词是,分兵合围有待商榷。但杨老将军德高望重,又有追随先皇征战的经验,他不好公然拂了对方的面子。
叶星辞听懂了,替心上人传达心声:“若粮仓的猜测属实,就说明他们一早就确定要在龙吟川驻军。至于缘由,晚辈才疏学浅,尚猜不到。不过我推测,其中有诈。一旦追着敌军主力去围攻,就着了他们的道。”
“说得很好。”楚翊笑了笑,并为自己这个话多的“传令兵”撑腰,“大家集思广益,畅所欲言。战事当前,不必顾忌太多礼数。也许,某人的一闪念,就是致胜之策。”
杨老将军略作思索,决定了下一步:“查一查粮仓,能烧则烧,看敌军下一步动向。然后,再商讨如何进攻,王爷以为呢?”
楚翊点了点头。
众将开始讨论敌军为何在龙吟川驻军,而不选择其他水源地。有的在悬挂的巨幅地图上指点,有的在看手中小图。
叶星辞也借过楚翊的地图,双手展开,陷入沉思。他瞥几眼大图,忽然问:“这两版地图,以哪个为准?”
大多人没听见他的话,一人看向他,笑着回:“小兄弟,都一样,是新绘制的图。”
“不一样!”叶星辞阔步来到大图前,手指点在复杂的地势、道径和要塞之间,指出一处苍蝇腿般不起眼的沟壑,“这道沟,小图上没画,是已经填平了吗?”
争论戛然而止,大堂内霎时沉寂如死水。
所有人都瞪眼定睛细看,比较两版地图。
楚翊也盯着地图,双眸因熬夜批复朝廷传来的公文而泛红,不可思议地笑了:“的确不同,你怎么看出来的?”
叶星辞环顾一周,顶着众将好奇的目光,率真一笑:“因为,我会刺绣啊,还绣过手帕呢!那是精细活。”
男人们哄堂大笑,只楚翊没笑。
“男人学刺绣怎么了,这非常磨炼心境和观察力,一般人学不来。”叶星辞在粗犷的哂笑中傲然昂头,明眸流盼,“那些图样和细密的针法,比地图复杂多了,看错一点都不行。我是易急躁的人,但我沉下心把它学会了。当我面对一团糟的手帕,也能心平气和地重绣时,我就能在战场做到临危不乱。”
笑声渐弱,众人若有所思。
“本王这个传令兵,可不简单。”楚翊靠近老婆,尽管约好不再展露暧昧眼神,但喜爱之情依然溢于言表,“他学什么都快,什么都爱学。大家都笑他,学了一项有损男子气概的技能。诸位将军倒是够爷们儿,却大大疏忽了。”
他神色一冷,挥指巨幅地图,“若战场定在这里,这一道沟,会葬送我们的一队骑兵!战阵一乱,成败难测。”
众人重新审视这个会绣花,也貌若春花的江南少年。缄默过后,继续探讨军情。
楚翊掏出珍爱的手帕,凌空一抖,随意擦了擦脸。似乎在显摆:看啊,我这条手帕就是“传令兵”绣的哦,上面的柳条可爱死了。嘿嘿,你们没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