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168)
他的确常与半个舅舅袁鹏通信,但他们绝非朋党,只是志同道合。他建言献策的奏疏也常公示在六科廊,群臣无不赞叹他的勤勉。
“我也总是感觉,四哥你就在我身边。”楚翊注视着四哥一派坦然的双眼,想捕捉到阴谋和心虚。在翠屏府设计凿船谋害自己的幕后主使,究竟是不是他?
“四哥,我给你拜个晚年。”小五也清脆地问候道。
庆王扫一眼出尘绝俗的弟媳,眼中闪过淡淡的懊丧和遗憾。他谦和有礼,貌似真诚地寒暄,临别之际在弟弟肩头重重一拍:“明天早朝见。”
肩上的份量令楚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四哥最后的笑容透着阴险,像即将挥出利爪的野猫。楚翊心念电转,让出门这段时日的事一一在脑中过了一遍,猜不出对方的爪子会落在哪。
唯一确定的是,对方一定会有动作,狠狠挠他一爪。
参他暗地里照顾三哥的家眷?这正中楚翊下怀——帝师吴正英瞧不起薄情寡义之人。楚翊敢赌,老吴头一手教出的天子亦是如此。参他先斩后奏,砍了一个县丞?无所谓,他已盘算好说辞。
“走吧,我们去找四舅。”他看向自己的臭小子王妃。
侍候在附近的宫人目送一双璧人相伴走远,交头接耳地感叹,真是般配。最终,得出一致的结论:九爷和公主的孩子,一定会是世间最好看的宝宝,让我们共同期待。
陈为进宫后径直去了姐姐那。
他是男性外戚,按规矩一年只能在正月里见亲人一面,天黑前必须离开。会面时,殿外也有人盯着,防范他流窜,秽乱宫闱。对此,陈为很不满意。
第164章 信中的猫腻
陈太妃牵着兄弟的手落了泪,说他高了,也壮实了。
叮嘱他好好读书,今年院试考中个秀才。
在二位母妃跟前,楚翊是全然放松的,已经做好激辩舌战的准备——四舅或许会当场拆穿小五,小五恐怕捂不住了。逃避无用,只好面对。真正的男人,要敢于夹在老娘和老婆中间。
在后宫,能做的事很少,不外乎玩骨牌、吃小灶、闲聊天。不过,能说的话却很多。
小五有点紧张,无论“婆婆”说什么,都温雅地微笑。楚翊欣赏着他坐立不安的可爱样,但不理解四舅为什么也绷着。在小五面前,四舅似乎很不自在,一副被人捏住要害的表情。
趁母妃们与小五说话,楚翊问四舅,是不是跟王妃闹了别扭。四舅连说没有的事,还说:“你放心,我这么深明大义,当然不会跟老姐说王妃带把儿。之前都是吓唬你的,吼吼。”
“你想通了就好。”楚翊欣然一笑,道:“你和小五肯定闹了不愉快,我不在家时,你可别欺负他哦。”
“我欺负他?!”陈为愕然张嘴,眼里闪着莫大的委屈,“我哪敢啊,他简直就是王府一霸。”
楚翊又问,听荷昨天怎么搬到宁远堂来了,与子苓她们同住。四舅只是苦笑,唉声叹气,又换成那副被捏住要害的表情。
另一边,叶星辞被两个“婆婆”左右夹击,感觉自己成了一张馅饼。再夹,就露馅了。
楚翊的生母和养母性格迥异,生母健谈,养母少言。生母泼辣爽利,养母温婉端庄。生母认不全字,养母蕙质兰心。看来,人与人只要真心相待,都可以很合拍。
“我怀逸之的时候,后宫已多年无人生育。我能感觉到,一些人的目光就像锥子似的,戳着我大肚子,想它戳漏气。你知道吗?”陈太妃说书般眉飞色舞,陡然压低声音,“有人偷偷给我下堕胎药!我家祖祖辈辈种田的,体格棒,嘿!硬是没事!战战兢兢的,终于把孩子生下来,我脑袋里的弦成天绷着,外头有声猫叫都能把我吓着。我无依无靠,也不受宠,怕那些妒妇加害我儿,就把孩子送到袁姐姐那抚养。”
“哦哦,这样。”叶星辞尽量认真地听着。
略显平淡的反响,让陈太妃感到失落:“你不爱听这些?我身边的小丫头都可爱听了。”
袁太妃温柔地嗔道:“谁爱听你讲堕胎药的事,那都是你太紧张,自己妄想出来的。”
聊了许久,陈太妃又要送叶星辞东西。
“母妃送你个翡翠镯子,呀,好像戴不上……母妃还给你做了双绣鞋,呀,好像穿不上。还有绣着石榴花的红肚兜,寓意多子多福。你和逸之每人一条,就寝时穿。”
袁太妃说送鞋不吉利,鞋通邪。陈太妃则说,自己老家正相反,要把邪踩在脚下,送鞋是帮对方把“邪”送走之意。袁太妃温柔而无奈地笑了:“好,就以你家为准。”
陈太妃看向叶星辞:“你再试试,使劲往里蹬!肯定能穿上!”
叶星辞不忍让长辈失望,咬牙把脚挤进鞋子,紧紧蜷着脚趾笑道:“刚刚好呢。”
然后,他穿着小鞋,挎着两条红肚兜,僵硬地聊着天,盼望这一天快点过去。
临别之际,陈太妃依依不舍地将他送到殿外,轻抚他的腰腹,露出一个坏丫头般的笑:“肚子没动静呢?”袁太妃埋怨她用语粗俗,这才成亲多久。
陈为逮住时机扳回一局,调侃道:“有动静,吃多了咕噜噜响的动静。”
叶星辞剜了对方一眼。面对这两位真心待他的长辈,他心底掠过歉疚。他看向楚翊,从男人脸上读出了相同的情绪。或许,正是这些俗世的负担压着楚翊,才对自己今早的勇猛一击没有回应。
他得谋划一下,如何拆除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最后一点障碍。没关系,再翻翻兵书就好!楚翊写的《兵略》在生活中也很实用,堪称人生宝典。
“二位母妃,借一步说话。”楚翊招呼生母和养母,嘴角笑意深沉,暗藏玄机。
叶星辞也跟过去,只听他低声道:“那个叫翠玲的宫女,不是太皇太后的耳目吗?你们多在她面前说,我常帮扶三哥的儿女家眷,一定要强调:老九他本来就没什么积蓄,刚成家,铺子月月亏本,佃户还拖欠佃租。也不知能帮衬到什么时候,帮一天算一天吧。”
两位长辈都说懂了,会时常念叨的。
叶星辞暗叹,这小子虽然心善,但心眼也是真的多。楚翊是想让老太后觉得亏欠他,这份亏欠,就像一件防身暗器,也许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有,总比没有好。
回家之后,陈为也屁颠颠地跟来宁远堂,守在西厢的耳房,想见听荷。云苓手持绣绷立在门旁,慢条斯理地刺绣,娇笑道:“舅老爷,听荷妹妹不想见你,她说再也不理你了,另找个人伺候你。”
叶星辞支起窗远远地看着,见陈为频频作揖说尽好话,屋里的听荷也不露面,还真是个犟姑娘。
陈为垂头丧气地跑来正房,真心求助:“外甥媳妇,答应你的我做到了,你的秘密我可是守口如瓶,最细的那种瓶。你答应我的,是不是也该兑现了?”
“真诚。”叶星辞注视着他,“真诚地跟听荷聊聊,向她道歉,表明心意。别马上邀她回去住,一点点来。感情如打铁,经过这次锤炼,你们的关系会更牢固,你还得谢谢我呢!”
陈为无奈摊手:“你这不跟没说一样吗?得先让她跟我产生交流,才能进行下一步啊。”
叶星辞手握兵书,傲然而坐,如坐镇中军大营的主帅。他蹙眉想了想,问:“昨天,她打你哪边脸了?”
陈为指指右脸。
叶星辞祭出一招苦肉计:“这样,你就说右脸在挨打之后面瘫了。今天去宫里看望姐姐时,遇到一个太医,太医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要听荷再打一下才能好。她心疼你,不会不管的。现在你笑一下,只用左脸。”
陈为保持右脸不动,牵起左侧唇角,邪魅狂狷地笑了。
“就这样笑,很完美。”叶星辞微微点头,一副运筹帷幄的威武气概,“如此,她再打你一巴掌,气就能再消一点,也产生交流了。之后该怎么说,就看你自己了。”
“妙!很合逻辑!”陈为欣然拱手,说外甥媳妇对兵法活学活用,该在街上摆个摊,专门帮人解决家庭纠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