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224)
楚翊平静地看着四哥,在心里为对方的前途吹奏起唢呐,布置了庄重的灵堂。
小五判断得没错,庆王找了许多佐证,来巩固自己的结论,且深信不疑。先入为主,是要命的人性漏洞。那个初遇小五,一见钟情的少年逃不过,庆王也一样。
庆王甚至没查一查,初五那天夜里,吴正英在哪。他被表象,和抓住对手把柄的兴奋彻底蒙蔽了。
“四哥,你构陷忠良。”楚翊的回应简短而掷地有声,“我不曾密会吴大人。初五夜里没有,之前也没有。”
庆王瞟他一眼,得意地昂着头。皇上已无人可依,亲近的师傅和九叔都背叛了他,他只能依靠自己了。
“庆亲王。”永历终于开口,稚嫩的脸庞阴云密布,甚至没有称其为四叔,“初五那晚,吴大人陪朕彻夜研读殿试试卷,夜里就宿在勤德殿的偏殿。探花的字写得好,可做侍读,也是朕提出的。”
庆王一愣。
楚翊看向他,轻轻撇嘴挑眉,又耸耸肩。
没错,初五这日子,是故意挑的。王喜跟宫里的老朋友打听到,吴正英留在勤德殿用晚膳,还打发了等在宫外的家仆。楚翊判断其要在宫里过夜,才派永贵去找接头人,执行“障眼法”。
“殿试的题目,确实是朕和吴师傅一起选的。”永历起身,因愤恨而哽咽,“新政本就是国家重策!你眼里却没有国策,只有党争。将朕想成晦盲否塞之人,还构陷朕的恩师!”
庆王哑口无言。
永历气得直抹泪,崇敬地望着默然而立的师傅,“吴师傅一生清廉,至今也只是四品。朕想为他加官进禄,他不同意。他说,谁都能升,唯他不行。因为他离朕太近,他不想朕遭人非议!万万没想到,还是没躲过这盆脏水!”
“我真的看见吴大人走后门——”
“管好你鼻子底下的门!”永历厉声怒喝,“万舸死前留下字迹,说你杀他。现在看来,没准就是你和他沆瀣一气,害得九叔泄题!”
他握着小拳头,原地转了两圈,猛然一指庆王:“把他乱棍打出去!”
庆王惊愕地张了张嘴,拔腿就跑。见殿外的侍卫没当真,他又讪讪地溜达回来。蓦然间,他想通了一切,指着楚翊大叫:“是宁王府上的人,提供假情报给我!老九,你太阴险——”
“什么?!”楚翊捂着心口,不可思议,“四哥,你在我家里安插细作?!你好卑鄙啊!”
十岁的小皇帝更加生气痛心,捂着脸呜呜大哭起来。群臣忙劝,真龙天子不可落泪,否则民间要发洪灾的。
“皇上息怒。”吴正英打破沉默,出列来到御前,屈膝跪地。
他沧桑浑厚的声音,像一剂定心丸。永历止住哭泣,跑下御阶,扶住师傅。
然而,吴正英却慢慢摘下头顶的乌纱翼善冠,沉缓道:“老臣请求停职居家,待一切查明,重回清白之躯,再陪皇上读书。”
永历一时无措,看向九叔。
“吴大人言重了,此事散朝后再议不迟。”楚翊怀着愧疚扶起吴正英,朗声问:“诸位还有事启奏吗?”
“户部员外郎,臣李青禾有本启奏。”李青禾阔步出列,一开口便震惊朝野,“臣要参庆王爷勾连户部尚书马赫,篡改账目,将大量远高于市价的胡椒卖入宫中,侵吞内帑。”
“这——”庆王及其舅舅同时一抖,像在跳某种双人舞蹈。
永历回到御座,叫李青禾说清楚。
“臣在处理公务中,看到了户部为内廷采买物资的账目,便仔细翻了翻。”李青禾沉稳地叙述,“从正月开始,直到三月末,常有臻品胡椒入宫,其采买价高于市价数倍。每次不多,三四十斤。不过,陆陆续续加起来,接近两千斤。”
庆王的额角沁出冷汗,用阴毒而胆怯的目光剜着楚翊。
李青禾继续有条不紊地陈词:“虽然账目分散于各月,但实际上,这些胡椒全部是在近期入库,所耗银两也是近期支出,高达五万两。有马大人从中操作,若没人比对,也就这么遮掩过去了。”
庆王肾虚般颤声反驳:“你,你凭什么说是我——”
“据下官所知,庆王府上月跟风购入两千斤胡椒,结果以最高价砸在手里,没法出手。除了您,方圆百里没人拿得出这么多货。个中关联,请皇上明鉴。”
说完,李青禾微微颔首,退回自己的站位。
四下鸦雀无声。
庆王的附庸们想说些什么,又不敢开口。他们都懂,庆王大概是要垮台了。他的舅舅马赫扑通一声跪下,满头的汗,仿佛大殿正在下雨。
疏忽了!没人想到,这个李青禾会突然发难,盯上了胡椒这一项。这事单拎出来还不致命,但和庆王污蔑帝师的举动撞在一块,二者相加,可就是千钧之重。
马家虽是名门世家,但在宗族势力式微、皇权日益集中的大昌,其兴亡也不过是帝王的弹指一挥。
“四叔,你的秘密可真多。”永历沉沉地望着庆王,“还有什么事,是朕不知道的?”
忽然,又一个中年臣子站出来,是接替刘衡的新任左佥都御史。
“臣也想呈奏一些,关于庆王爷的事。”
楚翊好奇地打量对方。他和这人不熟,只算是点头之交。他没想到,这个并非自己安排的环节,反而带来了落井下石的奇效。
“几个沿江的巡按御史同时传来消息,说南齐在流传一些诗词文章。”这人继续道,“诗文中说,四爷德行盖世,克己奉公。还将九爷的事迹,比如收到万民伞等,都说成是四爷的功德。还说,皇上大赦天下、开恩科、施新政等功绩,也都是四爷和马大人在幕后推动。臣并非落井下石,而是原本就想在早朝奏明。”
庆王退了两步,险些昏厥。
他急得眼睛喷火,扫视众人,惶然争辩:“这是先捧后杀!明抬轿子,暗中杀人!”
永历没说什么。他能分辨是非,却毫不掩饰眼中深深的厌恶。
这一出“捧杀”戏码,完全出乎楚翊的意料,也未曾耳闻。是谁的手笔?八成是素未谋面的“大舅哥”,齐国太子。
大舅哥不简单啊。
庆王仍在高声叫嚷,倒说的不错:“天杀的齐人,我哪里得罪了他们,把我架在火上烤!我懂了,懂了!是为了让宁王这个齐国驸马得势!老九,你私通敌国害我!”
楚翊冷冷一笑,不悦道:“私通?我妻子就是齐国公主,明媒正娶的,百姓也都喜爱他。敌国?太平盛世,那是友邦!”
“呵,宁王妃是不是正经公主都难说——”
楚翊心里一惊,却面不改色,将话题带偏。说庆王一定是被疯狗咬了,也跟着疯了。自己的爱妻冰清玉洁,当然正经。娶不成公主,就污人清白,无耻下作。
“安静!”永历小皇帝尖声打断争吵。
他将师傅请到身旁,低声商议几句,随后道:“拟旨,将庆亲王削为郡王,圈禁宗正寺,无诏不得离开。户部尚书马赫,停职待查。”
这个结果,符合楚翊的预想。
在江南自吹自擂,或许是齐人故意生事。但构陷帝师、侵吞内帑是实打实的,庆王绝脱不了干系。
他看见庆王平静下来,看向自己,莫名地笑了。然而,对方的眼神依旧在顽抗,绝没有就此认命。
第216章 夜访对手
马车轻轻颠簸,叶星辞的心也随之忐忑。
他的手指在身旁的食盒上轻轻弹动,疑虑地歪头:“宁王妃是不是正经公主都难说……庆王这么说的?”
“我想了想,觉得问题不大。”楚翊握着他的手,审慎地分析,“他只是觉得,你英武飒爽,不像娇生贵养的。放心,他没有任何依据,否则定要当廷揭露,狠咬我一口。另一方面,他妒忌我,才阴阳怪气。”
“万一,他暗中派人去江南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