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115)
说着,叶星辞把梨子叼在齿间,啪啪鼓掌。
“给你梨你就吃,哪来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谁要跟你和离?我还嫌麻烦呢。”楚翊冷淡地瞥去一眼,又躺回地铺,闷声闷气道,“江南的脆梨,顺手拿给你解腻的。晚饭吃得那么油,小心积食。”
“对不起,我误会了。”叶星辞道了谢,咔嚓咔嚓地啃梨。唉,人一到夜里,就容易心乱。他心里刚回暖一点,听男人淡淡地讥讽:“我还以为,你会因为欺骗我,而内疚得绝食呢。”
“我很内疚,但我不会那样做。”叶星辞从容应对,“为什么要绝食,惹你心疼吗?不吃饭换来的怜惜,又值几个钱。折磨自己多傻,何况,我还在长身体呢。”
床下的人无言以对,气恼地踹了踹被窝。沉默片刻,又开始挑刺:“小点声!像耗子啃门板一样。”
“你自己也说了是脆梨!脆!来,给你吃一口,我看你怎么做到不出声。”叶星辞伸长胳膊,把梨举在男人脑袋上摇晃。手一抖,梨子正砸中脑门。
楚翊气得怒吼一声,又把梨丢回来,凶恶道:“再胡闹,我真的要动用家法,打你板子!”
叶星辞在沉默中啃完梨,烛火也矮了一小截。他趴在床边,对着楚翊的后脑观察许久,轻声问:“喂,很硬吧?”
“啊?!”楚翊抖了一下,显然也清醒着,“我警告你——”
“我说地上,是不是可硬了?凉不凉?”
楚翊夸张地松了口气,嘟囔:“下面是木板,其实跟床一样。”
“你怎么又回来睡了呀?”叶星辞小心发问。
“我不想家里的人说闲话。大家议论,是我欺负了你,才被赶出去睡。我只有重回故地,才能拾起尊严和威信。”楚翊没有动,仍背对着床,“洞房那天,你是故意大呼小叫吧?好先发制人,让大家以为我伤害了你。一旦爆发矛盾,你就占理了。”
“我没想这些啊!”叶星辞坦白,“我只是觉得,既然要流血,那定然是有一番搏斗的。”
楚翊陷入沉默。
叶星辞还以为他睡着了。片刻,听他幽幽叹了口气:“原来你什么都不懂,是我想复杂了。疼不疼?你自伤了吧。”
“手臂刺破了一点皮,不要紧。”叶星辞轻柔地回应。关心的话语,让他恍然回到昨夜惊变之前。一对心意相通的眷侣,时常并肩野游,登山骑马。在面摊吃面时,楚翊会为他擦去嘴角的油花,眼神温柔清澈,像雨后晴空。
他戳了戳楚翊的肩头,动情地回忆:“刚才你送我梨子,让我想起你亲手熬润喉汤给我喝。天冷了,到处都干巴巴的,还想喝。”他说起共同的回忆,想告诉对方:我还是我,那些点滴过往,我都记得。
“自己去告诉厨房。”楚翊冷漠道,“你今晚不是还点了一桌菜吗?昨夜还吃了一大盘夜宵。”
“算了,忽然又不想喝了。”叶星辞失落地嘟囔,他只想喝楚翊熬的汤。
二人突然无话。沉默如一道深渊,横亘在彼此之间。往常一见面,就有聊不完的话,嘴角从来都是扬起来的。叶星辞没想到,他们会有无话可说的一天。
第114章 一片锋利的叶子
烛火又悄然矮了一截,红泪暗垂。
“我娶了个男人,还带去太庙告祖,你我都愧对楚家的列祖列宗。”
楚翊终于再度开口。
叶星辞不觉得这有什么,轻快地回道:“九爷,你不是不信鬼神吗?人死如灯灭,祖宗根本不存在,何来的愧对。”
楚翊差点被噎死。他直挺挺地坐起,死盯床上的少年,眼神锐利,仿佛在弯弓搭箭瞄准目标。他自负机敏,极少在斗嘴时败阵,此刻却张口结舌。
少年真诚地与他对视,不紧不慢道:“我骗了你,对你,我有愧。有机会时,我会竭力补偿你。但我不觉得愧对你的祖宗,我又不认识他们,你别用这些虚无的负担来压迫我哦。”
楚翊咬了咬嘴唇,窝着火躺下,气得又踹被窝。可他又不能说人家错了。
这不是你自己选的老婆么,他对自己说,你不就是喜欢“她”这些吗?俏皮,爽利,乐观,坚韧,顽强。即使做了尼姑,被困寺庙受辱,也能在月下傲然舞枪。
“她”总是有本事独自走出逆境,无需仰赖旁人的安慰。昨夜骗局败露,也不耽误吃夜宵。“她”是不需要任何人浇灌的异草,自会在风中吸纳雨露霜雪。哪怕被气死,他依然欣赏“她”。
可是,这是个男人。一幅画换了底色,也就变了意蕴。或许依旧美观,但对赏画的人而言,已截然不同。
楚翊叹口气,聊起公事:“今天,我向袁大人举荐了李青禾。”
“李青禾?就是你一直资助他妻子看病的那位,被革职的知县。”少年的脑筋转得很快,立即觉出其中的疏漏,“袁大人得知你们认识,肯定会起疑吧?”
“怀疑但是不说破,就等同于没有。”楚翊冷静地剖析,“我举荐了李青禾,袁大人应该能想到,把瑞王搞垮的整件案子,是我在幕后推动,借庆王的手去打击瑞王。相当于,我把自己的一点把柄交给袁大人,算是跟他交心的见面礼吧,让他感受到我的诚意。”
“你不怕他告诉庆王?”
“他跟四哥尿不到一个壶里。”楚翊淡淡道,“说了也无妨,反正四哥也能猜出来。在他眼中,我早已是个大恶人了。他仍觉得,你是被我花言巧语蒙骗了,才会嫁给我。”他顿了顿,苦涩地说了下去:“殊不知,被骗的是我。”
沉默去而复返。
“白天,我在家里转了转,发现好多房屋都闲置着。”小骗子打破沉寂,口吻居然带着一丝嫌弃,“破破烂烂的,像书里说的会闹鬼的废弃古宅。”
楚翊不想搭理他,但既然对方问了,只好解释:“这府邸有年头了,修葺屋舍很费钱,就一直没管。说实话,现在我手头不宽裕。收的贺仪不少,但没什么现银,短期内也不便去当铺典当,以免叫人笑话。”
“从你三哥四哥那收来的金银呢?”
“娶你用了。”
小骗子沉默一下,道:“我从公主的嫁妆里拿一部分贴补你。”
“好。直接给管家吧,我给你打欠条。”楚翊没拒绝,毕竟日子还要过下去,他也不是尘外孤标之人,外头的人情往来又不能全凭一张脸。
“欠条?好啊!”叶星辞很开心。
让对方欠自己点什么,似乎能缓解心里的内疚,“对了,王公公把所有库房的钥匙都给我了。不过,我今天都还给他了。以后还是他来管家吧,我脑子不好使。”
“不,你脑子很好使,你是觉得自己初来乍到,当家容易得罪人。”楚翊淡淡地揭露,“又想,王管家忽然放权,肯定会失落。我正好趁机笼络他一下,让他感激我,以后好相处。下人们也会觉得,我这个王妃高风峻节。”
这些话一针见血,让叶星辞脸上一热,坦诚道:“你说对了。还有一点,忽然从花前月下,过渡到这些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事,让我觉得害怕。我不想去惦记还剩多少米面,马棚缺不缺草料。”
“没关系,正好老王喜欢操心这些,我原本也没想交给你打理。”楚翊动了一下,似乎想翻身,却又不愿面朝着床。
“你这么聪明,怎么就没看出我是男的?”叶星辞不禁好奇。
楚翊捂住头,没好气地回道:“没听说过,聪明反被聪明误吗?我就是太爱分析,硬是把男的分析成了女的。”
“所以,你自己也有责任?”
“我——唉——”能言巧辩的皇叔再度失语。
“还有一件事。”叶星辞将下巴搭在床边,又戳了戳男人的肩膀,“其实,公主的嫁妆没有传闻中多,外面传的是谣言。没有万两黄金,只有两千两。各类珍宝有一些,也不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