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148)
从前那个逸之哥哥回来了!叶星辞阵阵战栗,感觉身上绽放出细小的火花。他忘了再亲就缝嘴的“毒誓”,头猛然朝前一冲,想去掠夺对方吐出真心话的双唇,找回从前那样热烈的吻。
可是,楚翊却双目紧闭,引颈就戮似的,仿佛自己朝他举起了屠刀。
不对。
叶星辞的头脑倏然冷静。但攻势已出,嘴都张开了,于是顺势在男人脸上轻轻咬了一口,贴在对方耳边,将灼热的呼吸喷进耳孔:“你真抠门儿,只把心分给我这么一点。”
无疑,楚翊深爱他,但还缺了点东西。这个男人的心太冷静,太坚硬,生离死别也撼动不了。可是若非如此,楚翊就争不了这个摄政王。好吧,臭小子,日子还长着呢。
“怎么突然啃我一口?”摸着脸上湿润的牙印,楚翊失落地舔舔嘴唇,“你饿了?”
“哼,我不想跟小气鬼说话了。你出去,帮我把于章远他们叫进来。”
一见四个属下,叶星辞立即敛起笑意,冷声命令除于章远之外的三人,都把手亮出来。见三人的指节都白白净净,他困惑地看向好友:“你脸上的伤是谁打的?”
“太子爷。”于章远苦笑,用手里的冰手巾按住伤处。宋卓也跟着点头。
“我的天!”叶星辞悚然一惊,挣扎坐起,“殿下练成什么仙术了?能从兆安隔空打你一拳?”
“他来过了,你睡着的时候。”于章远连忙解释,“以伪装的身份,随行的是内率府的几个弟兄。他说,他正在建同府附近的峪平府,督促俞贵妃的弟弟推行新政。听说你遇险,特意来看看……”
叶星辞难以置信,太子居然擅离国境?被皓王和俞贵妃发现,必定要掀起一阵妖风。他贵为皇储,怎敢冒险!
叶星辞又内疚又着急,咳嗽起来,苍白的肌肤涨出一层血色。他懊恼地一拍脑门,诘问道:“你们怎么不叫醒我?我也很想见见他,跟他说说话。除了我娘和四哥,我最思念的就是他了。”
“太子不让吵醒你。”宋卓无奈地摊手。
叶星辞很快平静,又问,太子留下了什么话,下榻何处。
“殿下不让你去找他。”于章远转述道,“他说:告诉他,我来过。让他照顾好自己,快快乐乐的。做好楚逸之的得力干将,但不可以再为这个男人涉险……”
一个时辰前,瞥见那道熟悉的挺拔身影闪进庭院时,在檐下透气的于章远和宋卓浑身一僵,犹如中风。
“太子殿下……我没看错吧……”
尹北望的神情肃杀冷漠,如同他身上纤尘不染的白衣。矫健的步履透出兴师问罪的意味,似乎下一刻就要踹到他们头上了。
这是自公主逃婚以来,他们初次见到太子。上一次,还是初春,护送公主离宫那天。太子立于宫城的城楼,在熏风中远远地朝叶小将军挥手。他的心境似乎随季节而变,眉宇间盘桓的春风消逝了,此刻只余凄寒凛冽。
他的阴沉令人心慌,于章远算是沉稳干练的,也慌了神,提溜起要下跪的宋卓。待太子走近后,于章远低声问安,嗫嚅道:“公主她……是卑职等人失职,请殿下责罚。”
“屋里有谁?”太子瞟他们一眼,眸光冷冽,似乎没想过问公主的事。
“四、四舅。”宋卓小声回道。
“把话说全。”
“宁王的四舅。”
“把他支走。”太子干脆地命令。
于是,于章远请陈为去监督厨房熬灵芝汤,说是怕下人手脚不干净,暗中贪了好东西,煮一半藏一半。他们几个穷小子又不懂名贵药材,所以由博学多识的舅老爷出马。
陈为没多想,立刻去了。
第146章 局外人
尹北望信步进入房内,左右看看,转过一扇屏风,踏进卧房。司贤和郑昆闻声看来,全都惊出一身冷汗,慌忙跪地。
“都出去,等会儿再跟你们算账。”
直到房门合起,尹北望才继续走动。脚步和呼吸,都放的愈来愈轻,直到膝盖碰到床沿。他一瞬不瞬地凝视近在咫尺的少年,动了动嘴唇,但没发出声音。
这里热如火山口,几盆炭火不时噼啪脆响,像慌乱芜杂的心跳。
没变,一点没变。只是苍白虚弱。
见床上仅有一个枕头,尹北望紧绷的嘴角松弛了些,挂上淡淡笑意。他轻轻落座床沿,随意游目室内,扫见五斗橱上放着几小卷丝线。
他眉尾一跳,走过去看。
不只有针线,还有刺绣技法书,和几条针法拙劣,不知所绣的白帕。看来,有人在苦学刺绣。他眼前闪过一条绣着柳枝的手帕,它属于“驸马”,那个外表清冷贵雅,却又一团和气,见谁都笑,带着市井烟火气的男人。
这样的人,要么了无城府,要么深不可测。
尹北望又坐回床铺,听着少年轻浅短促的呼吸,嘴唇颤抖,同样颤抖的眸光渐渐蒙上一层泪。他慢慢的,将对方藏在被子里的手拽出来,捂在掌心。
忽然,尹北望目光一沉,细看少年白净的指尖。
有针眼,好多。
他屏住呼吸,蓦然看向那些针线和针法稚拙的刺绣手帕,又再度盯住少年受伤的指尖。十指连心,透过细小的针眼,他看见了宁王的手帕。
变了,全都变了。
一个烈马般张扬洒脱的人,整日一阵风似的在东宫奔来跑去,读书习字、抚琴对弈通通坐不住,却会耐着性子去学刺绣。
原来,这片终日飘扬的叶子也会停下。
一针一针,为心上人,绣心底事。
尹北望痛苦地阖眼,泪水从睫毛根部,一颗颗挤了出来,落在缎子被面。泪再也不会回到眼中,一如东逝的江水永不逆流,渐行渐远的人再难亲密无间。
泪止住了,潮红的眼底却闪过苍凉的杀意。他猛地一扑,双手扼住少年修长的脖颈,旋即惊惶地收手。他被自己鬼附身般的举动惊着了,茫然地念着“对不起”。
又呆坐片刻,他将在门外跟同僚叙旧谈笑的于章远等人叫进来。
刚迈进门槛,于章远脸上残留的笑意就被一拳击飞了。他惊惶无措,根本不敢去捂脸,和同伴齐齐跪成一排,像待割的韭菜。
“叶小将军遇险时,你们四个为什么不在?”尹北望轻轻地问。不是温和,而是怕吵醒病榻上的人。
“回殿下,那只是一次寻常出游,没想到会有危险。”于章远红肿的脸沁出一层冷汗,“应该,应该是冲着宁王来的……”
“过程。”
“我们知道的也不详细,只听说船翻了。”于章远瞥一眼同伴,战战兢兢道,“叶小将军为了救宁王,耽搁了逃生时机,又抽筋了,被扣在船里……”
太子的沉默,像一座山,压着他们。良久,头顶才传来一句淡而有力的警告:“他再遇险,我就抽了你们的筋。”
四颗脑袋一齐压得更低。
“瞧你们过得多滋润。”太子嗤笑,声音轻得像在哄他们睡觉,“四个人往这一跪,足足占了五个人的地方,凑出八个下巴。看来,宁王府的饮食很丰盛,日子也惬意,比在东宫舒坦。”
没人吭声。他们不敢解释,自己只是胖了一点而已。
“救他,呵,为了救他。”太子愤恨地喃喃低语,“白长那么大的个子,靠个半大孩子舍身相救,小叶怎么救得动他!他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左右逢源,见谁都笑。”
“宁王在外面就那样,都是关起门来伤心。”宋卓回道,“殿下放心,他对叶小将军很用心,喂药都是用麦秆一点点吹进嘴里。”
“恶心。”尹北望切齿道。
“可不。”几人跟着点头。
尹北望整整袖口,目光落在于章远身上,“于章远,你爹收受罪犯亲属的贿赂,被御史参了,我帮他压下来了。因为,你是小叶的朋友。”
于章远惊了一下,立即叩谢:“殿下恩德如山,卑职没齿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