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95)
陈太妃哑然失笑:“少看点奇谈怪论,后宫的人都规规矩矩,哪来那么多奸情。”
默然旁听的楚翊却格外留心,开口问身后的太监:“亭子是何时修的?”
对方刚将太医送出门,立即回身恭敬道:“回王爷,为了迎接齐国公主,年初翻新了御花园,就是那时修的。一应事宜,都由瑞王爷督理。”
瑞王……楚翊蹙眉,缓缓舒了口气,向母妃告辞,出宫之后直奔永固园。
第96章 我是你肚里的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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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究竟要斋戒到什么时候?她是不是根本就不在?!”
一道粗犷的中年男声,闯入星跃楼的二楼,冲进叶星辞的耳朵,从发根激发出一阵烦恼和厌恶,令他头皮发麻。他对镜而坐,慢条斯理地将一支珠钗斜插耳后。
“王爷,楼上是公主的闺房,你不能乱闯——”子苓话音未落,发出一声尖叫,显然遭遇了攻击。
瑞王土匪般闯上楼来,沉重的脚步左右乱逛,愈来愈近,最终停在叶星辞身后。见未婚妻安然高坐,他微微一怔。
“本宫还以为,王爷是个儒雅的人。”叶星辞的目光定在男人镜中身影,哼出一声鄙夷的轻笑,“上次你喝了酒,这次呢?喝错药了?”
瑞王也透过磨得光亮无比的铜镜盯着他,整整花纹繁复华丽的衣襟,闲庭信步地走近:“多日未见玉容,忧心你的安危,才贸然而来。”
“现在见到了,请回吧。”叶星辞冷冷地回眸,“我代表齐国皇家的威仪和体面,成亲之前,我不想与王爷交往过密,以惹人闲话。”但是,我可以和逸之哥哥交往。真爱没有束缚,老子就是这样的汉子。
瑞王端详着他,奇怪地笑笑:“月芙,你不是斋戒吗,怎么反倒圆润了点。”
“这叫水肿。”叶星辞冷漠道,“斋戒期间饮食极为清淡,饿了就多饮水,所以会肿。”说完这套歪理,他自己都信了。他难得出门,一路暴饮暴食,当然会胖。
瑞王又纠缠许久,东拉西扯,说着不着边际的肉麻情话,叫叶星辞想吐。听楚翊言谈,如饮甘露。听老瘪三吐字,如饮泔水。
临走前,瑞王还叫嚣:“公主,你已经是我的人了,躲是没用的。等过了门,看你还往哪躲,藏到床下吗?”而后,扯出一个被猪油蒙了的邪肆微笑,扬长而去。
有病!叶星辞扑在室外柱廊,在男人离开时,朝对方脑袋倒了杯茶,可惜没命中。他杵在栏杆边,托腮远眺,漫无目的地望着秋风中粼粼的湖面,和漂在水上的几片落叶。
叶落归根,这些叶子随波逐流,再也回不到树根。他这片叶子,又何尝不是。
他幻想,或许楚翊会来找他玩,给他讲讲新鲜事。忽然,想象中的男人跃入眼帘,走过逐日稀疏的树荫。近了,更近了,青衫玉冠,就像一缕吹得很慢的清风。
“哎!”叶星辞兴高采烈地挥舞双臂,恨自己不是八爪鱼。终于,楚翊也在罗雨的提醒下瞧见了他,笑着挥手。
可是,楚翊却没进门,而是目不斜视地路过了。片刻后,派四舅前来,请公主移步水榭相聚。
叶星辞是跑过去的。他双手提着碍事的裙摆,勇猛地撒腿狂奔,裙上缀着的小珍珠随颠簸而闪动。刚冲进碧漪水榭,他就挤坐在楚翊身边,微喘着甜甜一笑:“是不是想我了?”
“我看,是你想我更多点吧,居然跑着来的,比男人跑的都快。”
楚翊环顾四周,叫罗雨和随后而来的四舅背过身,紧接着在叶星辞唇角飞速烙下一吻。
“哇啊!”叶星辞低声惊呼,捂住发烫的嘴。光天化日,好大的胆子。
楚翊比个噤声的手势,又指指背过去的二人:“别叫,否则他们就知道了。”
“不叫也知道了。”陈为转过头调侃,“‘啵’一声,老响亮了,聋子才听不见。罗兄弟,你听见没?有人一亲芳泽了。”
“没有亲亲。”罗雨的语气认真,“我只听见了拔火罐的动静。”
叶星辞捂脸,羞得想投湖。楚翊笑着在罗雨身后轻踹一脚,拉住身边兀自跺脚的可爱鬼:“乖,不跺了,地上又不烫。说正事吧。”
楚翊先说起李青禾,“昨天我去见过他,他妻子的病见好。我告诉他,最近别主动露面,等风波过去。”
叶星辞迎着掠过湖面的秋风,不解道:“让他去找庆王,有他做人证,不是更好吗?”
“在你我看来,他是好人。”楚翊的解释一针见血,“可在皇上和别人眼中,他因贪墨而被革职。他的话显然不可信,还会成为突破口,被瑞王抓住机会翻案。几天后的中秋夜宴,庆王一定会当众提起本案。到时候,你就跟瑞王退亲。”
叶星辞悄然握住情郎的手,毅然点头:“我已经受够你三哥了,他就是个混蛋。”
“可能比混蛋还不堪,我怀疑,他犯下了罪不容诛的恶行。”楚翊深深叹息,游目于微澜的湖水,抬手揉了揉额角,显然感到头痛,“今天,御花园西南角的凉亭倒了,露出一具蜥蜴的骸骨。很大,宫里没有这么大的。”
“这有什么蹊跷?”陈为立马坐过来,握紧手中的折扇。叶星辞也紧盯楚翊的嘴唇,等他继续说下去。
“御花园,是今年初为迎接公主而翻新,由瑞王督理。他应该捞了不少油水,不过这到在其次。西南方,属于八卦中的坤卦,五行属土。奇门为死门,是全阴之卦。”楚翊微微一顿,眸光一暗,声音陡然低沉,看向身边的“公主”,“蜥蜴,又叫什么?”
“守宫?土龙?”叶星辞猛然捂嘴。龙,公主原本要嫁的世宗皇帝,就属龙。蜥蜴与龙相似,而龙亦是帝王之征。
“魇镇!”他骇然惊叫,英气可爱的脸庞瞬间失色,“你是说,有人诅咒先皇?也许,只是巧合。”
历朝历代,多少血雨腥风因魇镇厌胜之术而起,岂能轻易断言。不过,老昌帝确实暴卒于寿宴,并且筵席上所有菜肴均经检验,没有下毒的痕迹。如今想来,还真邪门儿。
陈为也诧异得失语,罗雨却有些懵懂。他说不信什么诅咒,只信手里的快刀。
“从前有户人家,屋子闹鬼,总在夜里听见刀兵之声。”楚翊音色沉缓,娓娓道来,犹如在讲志怪传说,“后来翻修才发现,墙里有一对正在打斗的桐木人。屋主得罪了木匠,于是人家就埋下镇物,魇镇他们。类似的法子还有很多,比如在墙角藏入一块包着孝巾的砖,这家就丧服不断,总是死人。藏入淫像,这家的女子便天性放荡。藏入太监像,则无嗣绝后。藏破碗,这家人就会落魄至行乞。”
叶星辞望着男人阴沉的双眼,听得浑身发冷。
楚翊继续道:“前朝后宫有个妃子,将一只老鼠剁去尖嘴和四足,又用火灼烧,做成猪的形状,放在一个生肖属猪的皇子床下。后来,那孩子真就夭折了。这桩案子,在当年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数百人遭牵连殒命。”
“你信这些怪力乱神的故事?”叶星辞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我不信,但有人信。”楚翊垂下眼帘,声音忽而苦涩如药渣,“这些东西,是我儿时到三哥府里玩,他讲给我的。”
叶星辞依旧不敢置信。虽然他厌恶瑞王,但还是客观判断:“瑞王知道这些东西,也督造了御花园的翻新,但这不能证明就是他所为。世宗皇帝,可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啊!”
“没错,他只是有嫌疑。但这可以说明一件事,有人想要先皇的命。”楚翊的眼中愤恨汹涌,几乎要冲垮面前的美人,“而我二哥,的确如那人所愿,猝然驾崩。众目睽睽之下,菜肴又无毒,大家都会信一句话:眼见为实。所有人都认为天有不测风云,包括我,故此无人追查。这不正合了那人的意?怎会这么巧?”
的确太巧了,叶星辞想。他思维机敏,立即联想到当前的摄政王之争,问:“你要把这件事告诉庆王吗?哪怕瑞王只是有魇镇先皇的嫌疑,庆王也能大做文章。再加上兼地案,瑞王一定会彻底失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