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128)
“我做的。”淡淡说了一句,楚翊就回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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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着,薄雾从暗沉的江面腾起,像快要沸腾的汤。影影绰绰,望不见岸。
雾漫进船舱,拂过叶星辞苍白的面孔。他饱腹登船,结果晕船了,把早饭吐个干净,初次坐船渡江的兴奋感也吐没了。而且,他昨夜苦学刺绣技法,没睡好,就更加难受。吃了楚翊给的山楂糕,身上才舒服点。
浮浮沉沉,借着风向蛇形前进,一个半时辰才靠岸。
渡口旁仪仗旌旗迎风卷舒,齐国官员列队迎候,以临江的建同府知府为首。那伙水贼,据说就分散藏匿在这附近的村镇。
楚翊率先步下翠屏府的官船,一袭绛红的团龙袍,胸前的行龙已变为正龙,昭示亲王的雍容。束发金冠嵌着四颗北珠,光芒润泽,衬着玉树琼枝般俊逸的面庞。他手持皇帝亲授的旌节,竹为节柄,长三尺,缀以三重旄牛尾。
叶星辞晕乎乎持枪随后,感觉地面如薄饼般在脚下浮动,两条腿不走直线,差点掉水里,多亏于章远搀了他一把。
“哎呀,驸马爷驾临,敝府荣幸之至。巡抚大人今晚就到,命下官先行接驾。”建同知府腆着肚子快步相迎,官袍的玉带卡在怀胎七月般肥硕的肚腩,随着步伐颠动。
楚翊笑着拱拱手:“幸会。”
“区区水贼,何劳驸马尊驾。”建同知府将楚翊一行人引下栈桥,口中流利地打着官腔,最后祝福:“下官祝驸马与公主早迎弄璋之喜。有道是,琴瑟和鸣早结珠,富贵长寿福满堂。”
楚翊苦涩地扯扯嘴角,似乎在说:别说了,别说了。你们公主早就跑了,我娶了个臭小子。
终于再度踏上故土,叶星辞心潮翻涌。他俯身掬起一把微湿的泥土,沉醉地嗅了嗅,似乎闻到了娘亲的气息,不禁热泪盈眶。于章远等人也都很开心,小声议论着:“终于又回到大齐了,要是能回兆安看看父母就好了。”
叶星辞小心地将故土包进手帕,揣在胸前。忽然,他看见面前的柳树枝杈上蹲着一只小松鼠,孤零零眺望雾霭弥漫的江面,像在等人。倒是很像夏小满的那一只,也叫小满。
叶星辞吹口哨招呼它,它机灵地转了转脑袋,沿树杈溜走不见了。他叹道:“唉,被一个生灵全心全意地等着,也是一种幸福啊……”
在最近的郡县安顿下来,入夜之后,双方聚在县衙的花厅宴饮。
漫长的寒暄过后,巡抚和知府各自送上见面礼,说是算作驸马与公主大婚的贺仪。礼物之丰厚令叶星辞咋舌,珠宝琳琅,金器璀璨,仅送给公主的臻品金丝燕盏就有两斤。楚翊只笑纳了燕盏和一些团茶,没收黄白之物。
叶星辞微微挑眉:这么多好东西,看来我真的旺夫。
“本王这次来访,主要是与贵府共商剿贼之策。”楚翊放下酒杯,微笑着切入正题,“一桩为民除害的小小善举,延宕至今,实在不能再拖了。不过,好事多磨嘛。我这里,有公主写给中丞的信函,还望阁下劳神协助。”
楚翊将书信交给巡抚,后者认真阅览后,默默朝知府递了一个眼色。
胖知府往前凑了凑,像一个球在滚动,微笑道:“回驸马,最近下官曾将贼患一事奏报朝廷。圣上的意思是,不可在江上轻动兵戈,以免引起纷争。那些贼人分散藏匿在民间,我们正在搜捕,本月已经抓了两个。”
一个月抓俩,这得抓到猴年马月去!而且,还不一定是真的水贼,有可能是屈打成招的良民。叶星辞难堪地咬着牙,因本国官员的懒政感到丢人。
楚翊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这么慢慢的查,耗费人力又收效甚微,恐怕不是办法。”
“驸马有何妙计?”建同知府请教道。
见楚翊扭头看向自己,侍立在旁的叶星辞上前几步,来到筵席之间。他略一抱拳,毫不怯场,侃侃而谈:“据翠屏府负责江防的总镇说,这伙水贼足有百人,其成员齐昌两国皆有。常分成几股,各自行凶。不如,我们假装成商船,要用崭新的好船,多次往返,总能引出水贼。初次遭遇,要让这一小股水贼得手,尝到甜头。”
建同知府诧异:“意思是,让他们抢走货物?然后呢?”
“将欲取之,必固与之。被劫走的物品中,会有一封信函,内附礼单。信上写,昌国有个员外过六十大寿,而他在齐国经商的女儿女婿将要送一笔丰厚的寿礼,走水路运送。礼单上,会罗列大量价值不菲的礼品,并附有期限。”
见“夫君”定定地注视自己,叶星辞心跳加快,避开对方的视线,继续朗声说道:“当然了,这些都是虚构的,只是诱饵。贼首看了信,必定会召集所有水贼,全力夺下这块肥肉。当他们按照时间,再度劫掠我们的商船时,却不知我们早已在舱内暗藏兵甲,等着他们上钩。如此,方能将贼人一网打尽。”
“好,真是一条妙计!”众人击掌赞叹,就连瞧他不顺眼的四舅都佩服不已,拍案叫绝。
叶星辞脸上一热,得意而腼腆地笑了。这些,都是他昨夜想到的。来时的渡船上,他一边吐酸水,一边与楚翊商讨。楚翊认为可行,又说不谋而合。
第126章 他和他,在吃醋
“这些水贼常年行凶,水性极佳,很难一举歼灭,我预计至少要逃走一半。”叶星辞兴奋地原地踱步,眸光晶亮,神采奕奕地部署,好像真的成为了将领,“撤退时,他们肯定会照常往南岸跑。到时,就要靠齐国的官兵提前设伏,趁贼人疲乏不堪之际,将他们擒获。”
等他说完,楚翊看向齐国官员:“王中丞,李府台,二位以为如何?”
建同知府没直接回答,而是舔舔嘴唇,将叶星辞上下打量一番:“驸马爷的这位属官小小年纪,却有此等胆略。听口音,似乎是我大齐子民。”
“我是随公主嫁入宁王府的侍卫,老家兆安的。”我就是王妃啊,叶星辞暗自窃笑。
“哎呀,难怪如此俊美聪慧。只有天子脚下,首善之地,才能培育出此等俊杰。”建同知府抹了把鼻尖的厚油,又往裤子上蹭蹭,色眯眯的笑像蒙了一层猪油。
楚翊冷眼觑着对方,一眼看出此人好男风,心里一阵膈应:可得把叶小五看好了,那小子少不更事,别被占了便宜。
他知道这些齐人不想合作,有些不耐,神色却依旧温和如春风:“怕承担责任,就办不成事。诸位放心,出了差池,本王一力担责。剿除了这些贼人,大家都有功劳。”
话都说到这份上,建同知府看一眼上司,依旧推诿:“下官不敢擅作主张。这样,请驸马在驿馆歇息几天,我派人飞马赶赴兆安,奏请皇上圣裁。”
楚翊只好点头,抄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有种重拳打棉花的无力感。
叶星辞黯然退回“夫君”身后,不懂他们在犹豫什么。策略已定,又不是围剿千兵万马,区区百十来号水贼而已。为什么,一件不大的事,就是办不成?
他看见那胖知府在朝自己笑,显然佩服他的才智和果敢,于是也报以烂漫的微笑。他的“丈夫”却回头恶狠狠地瞪来一眼,沉声责备:“严肃场合,别嬉皮笑脸的。”
叶星辞瘪瘪嘴,回道:“是。”
驿馆是座清幽秀雅的园子,一行人下榻中路一座小院。
安置了行李,便聚在正房客厅谈话。叶星辞将沾染了湿气的衣服挂在暖炉旁烘烤,听陈为抱怨:“这些人做事拖拉迂缓,说是请示皇帝,我看结果还是一样。这么容易的事,怎么就做不成?”
“怕担责任呗。”叶星辞整理着衣服。
“没这么简单。”楚翊用茶勺舀一点毛尖茶,放入盖碗,注入热水洗茶,“当一件不难的事变得复杂,就要想想,其中是不是牵涉了某些人的利益?”
叶星辞动作一滞,“难道他们跟水贼是亲戚?”
“这倒不会。”楚翊哑然失笑,又在碗中倒入热水泡茶,“有巡抚、知府做亲戚,谁还做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