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277)
“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叶星辞朝心上人淡淡一笑。
楚翊又红了眼眶:“小五,你好傻,你怎能——”
“嘘……”叶星辞用仍然冰凉的手指按在男人的唇。不必多言,不必道谢。恩爱的情话已说得够多,彼此心知就好。
不过,是又一次从心所欲的奋不顾身而已。他坚信,换做是自己先失去意识,楚翊也会做同样的举动。
可惜,死里逃生之后,他又失去了坦白的勇气。此刻,活着竟成了一种枷锁。
叶星辞眸光颤动,定定望了楚翊半晌,霍然起身。他穿好衣服,没事人似的四处走动,观察地形。当务之急,是执行好佯攻计划。
第266章 真正的叶小将军
“还剩多少人?”他神情严峻。
“一千八,这是能活动的……”于章远震惊于他的顽强,追着问,“你没事了?再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没事了,最艰难的路已经走过了。”叶星辞歪歪头,活动日益强健的筋骨,“雪崩可真他娘的吓人,不过已经结束了,就不去想了。美美地睡一大觉,后背也不痛了,哈哈!”
“老山参这么神奇么……”于章远嘀咕。
得知楚翊已经派人去沙雅城探查敌情,叶星辞笑道:“想一块去了,我刚想提呢!”这时,他才瞧见刚挖的土灶。丝丝烟雾,从排烟道覆盖的枝叶间漫出,很轻微。
“九爷,这不是你在《兵略》里提过的散烟灶嘛!”叶星辞惊喜地叫道,俯身查看,“原来真的有用!之前,我随孙将军在野外时,想挖一个来烧饭,又怕留下痕迹。对了,孙将军还好吗?”
楚翊神色一暗,轻轻摇头。
叶星辞的五脏六腑蓦然一坠,他明白,孙将军已永留于皑皑白雪。他缓缓坐下,掩面而泣。又敛起悲戚,思考接下来怎么办。圆满完成任务,才是对逝者最好的缅怀。
敢死营需要孙将军那宝贵的对敌经验。其他的军官,都还年轻,没和喀留人交过手。
“他的副将呢?一位姓李的总旗。”叶星辞又问。
“也殉国了。”
看来,眼下只能由楚翊做主了。
众人潜藏在林中休憩,轮流放哨。两个时辰后,几个斥候归来,带回沙雅的现状。楚翊立即召集各路的长官,进行军议。
出发时,敢死营有二十名小旗,眼下还余十七人。众人围着几张地图而坐,一名斥候道:“城墙坚固,护城河宽约十三四丈,应该是近期挖的。因为我们的地图上,只标记了一道堑壕!城门查得极严,异族面孔的商人不许进出,有路引也不行,不许随身携带兵刃。”
众人面面相觑,这道防线,着实出乎意料。朝廷不许沙雅城开凿护城河,想来,和草原上的秘密河道一样,都是在遮掩下挖掘。
这楚献忠是属穿山甲的么,四处挖坑?
叶星辞凝眉思索,忽问:“负责盘查的士卒,都多大年纪?”
几人都说没留意。一人想了想,又道:“我们靠近了南门,印象中,负责盘查的几人都五旬开外了,其它城门不清楚。”
叶星辞又问:“城墙上值守的都多大年纪,几时换防?”
几人茫然摇头。
“城外有无驻军?”
几人说没有。
“那城外巡逻的几人一队?往来密集吗?”
“不密。”一人回忆着,“二三十人一队,沿河巡视,许久才过一队。”
叶星辞点点头,再度发问:“你们去沙雅城的路上,有没有碰见敌军的哨骑?”
几人说,一路虽提心吊胆,但不曾遇见。
“和我们在出发前推测的一样,城里兵力严重不足,青壮全随主力出征了。”借由这几个问题,叶星辞又彰显出强大的整合细节的能力,果敢而慧黠,“城里只有老弱兵卒,再加上楚献忠带回的一些亲兵。否则,在城门盘查这样重要的差事,不会只安排老眼昏花的老卒。没有大量哨骑在城郊游荡,也是因为人手不够。”
楚翊修眉紧锁,缓缓点头。
“他们极力拓出一条护城河,是为了全军出击时,后方安稳。”叶星辞环顾众人,略显苍白的修长手指点在地图上的堑壕,“楚献忠想放手一搏,能派的都派到前线去了。佯攻时,我们必须攻破护城河这道防线,才能激起他的恐慌,迫使他调兵回防。”
“河道这么宽,而我们只有一千八百人,你有什么好办法?”众目睽睽,楚翊丝毫没有王爷的架子,认真讨教。
“不知道,我得亲眼去看看。”叶星辞神色坚毅,目光穿过树林,眺望远处若隐若现的高耸箭楼,“顺便再观察一下敌军兵力,验证我们的猜测。在计划周全之前,按兵不动。”
在场的军官全都看着楚翊,等位高权重的摄政王部署下一步。
楚翊却将目光琐在心上人脸上,先是笑笑,旋即严峻:“叶小旗,孙副总卫曾赞你智勇双全。如今他壮烈殉国,本王点你为将,把这一千八百人交给你指挥,你能否担此重任?”
“我?”叶星辞一怔,心弦紧绷,有些发怵。不过,这是难得的机会,梦寐以求的时刻!他要把握!
他眼中的羞怯不安一扫而空,单膝跪地领命:“末将必不负厚望!”
“好,叶小将军!”楚翊顺势改了称呼,将少年向梦想推了一把,“从现在起,由你全权部署,本王也听命于你。”
就这样干脆地交出了决定权,给予绝对的信任和支持。
叶小将军,久违的称呼令叶星辞喉咙发堵。他终于,是叶小将军了。
众人的目光,都移到叶星辞身上。没有轻蔑,尽是欣赏。他们都知道这少年,初登战场,便立下斩将之功,又献出奇策。叶小五的名字,已传遍军营了。
叶星辞被看得红了脸,冰凉的脚趾在靴子里乱动。迎上楚翊鼓励的眼神,才放松了点。
他握紧拳头,感觉手中有千钧之重,这可是一千八百条年轻勇敢的性命啊!他们已在雪山任凭天命摆布,而今,该尽人事了!
他清了清嘶哑的喉咙,首次作为一个队伍的统领而讲话:“诸位同袍,我带几个兄弟趁夜再探一番。大家在此休整,恢复体力。可挖一些这样的散烟土灶,用石板做些热食来吃。”
叶星辞给大家介绍过散烟灶,收拾东西,轻装简行去探查敌情。
没带长兵,只带了匕首。他点了一个会喀留话的,名叫来壮的年轻人,又令于章远和宋卓相随,徒步前往沙雅城。
于章远频频追问:“你真的没事吗?你刚才都要死了!”
叶星辞轻松道:“刚才的我要死了,和现在的我,有啥关系?”
十多里路,半个时辰便至。
叶星辞在吊桥前停下脚步,仰望坚耸于冷风中的城墙。夕阳斜照,洞开的城门如沉默的猩红兽口。
城墙上的守军,果然都是老卒,白发赫然可见。
城池孤立于苍黄的草原,附近有河流流经,也是护城河的水源。城不大,别说与兆安和顺都比,就连鹰嘴关也不及。
但这条粼粼的护城河着实雄伟,犹如瘦子脖上套了一圈大饼。
天气已冷,但河水尚未结冰。再冷一点,河道内的水就会排干,在底部埋下木刺。
周围行人往来,似与平日无异。推车的,赶羊的,挑担的……叶星辞打量吊桥,吊索是数条粗重铁链,与闸楼内巨大的辘轳相连。河道两岸,皆有拒马和箭塔,不过塔上无人值守。
如何拿下这道防线,逼出楚献忠的恐惧?
敢死营没法现造渡河的壕桥,就算造出简易的,且成功搭设,须臾便被敌军一把火烧了。
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攻城为下下之策,攻方阵亡三成是常有的事。而现在,他们必须佯攻。用这一千八百人,造出十倍的阵仗。
俗称忽悠。
夜袭,唯有夜袭,以夜色为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