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192)
话没说完,他涌泉般狂吐。
整个人先是俯身蜷缩,接着噗通栽倒,脸色逐渐青紫:“不行了,我、我肚子好疼——救命啊——我喘不过气了——”
“世子爷!”几个亲信跟班惊惶万状,将庆王世子簇拥至空地,令其平躺。
“侄儿,你怎么了?你脖子上怎么也起了红斑?天啊,你中毒了!”楚翊痛心地揽住侄子,脸上闪过歉疚。他的心疼不假,同时也为达成效果而欣慰。
“怎么办啊,快回府去吧……”跟班们慌了神。庆王就这一根独苗,若有个好歹,谁都别想活。
“不能随便挪动,途中出了事怎么办?”楚翊神情严峻,说出早已备好的词,“这里有多位太医,就地医治最妥当。你们几个,速去宫中通禀四爷,快去!”
立即有两人跑出门,滚上马背,疾驰而去。
“我怎么也中毒了,好难受,喉咙像被堵住了……准是茶水的事,要么就是家里的早饭不干净。饼,我和九婶一起吃的,肯定没问题……”庆王世子接受太医的针灸,无力地喃喃自语,红斑已遍布头颈。
吴正英翻了翻他的眼皮,安慰说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接着深深地看了楚翊一眼,似笑非笑。
侄子无辜,愧疚感撕扯着楚翊的心。但他没办法,是四哥逼的。为了救更多人,只能让罪魁的儿子也遭一回罪,这是蓄意投毒的作恶成本。
你的独苗娇贵,可百姓的儿子也是人。
不久前在光启殿,有太监匆忙而来,说:九爷,百姓喝了您府上施的粥,倒了一百多号!当时,四哥那浮于表面的忧心,和藏不住的幸灾乐祸,令楚翊心寒刺骨。
四哥没救了。他的良心,已被权欲的獠牙啃得七零八落。
庆王世子又吐了两回,枕在随从腿上,虚着眼似睡非睡,呼吸短促,满头冷汗。一名太医守着他,艾灸头顶的百会穴。
叶星辞有点过意不去。人家送他小鸟,他却骗人吃毒饼。但他不后悔,重来一次他还会这么干。他用一块崭新的白布巾为庆王世子擦汗,轻声安慰。
对方没心没肺地咧嘴笑:“九婶,你真温柔,呵呵呵。我九叔出汗了,你是不是也这么给他擦?”
不,我直接舔。见这小子言语轻浮,叶星辞看一眼脸色发冷的他九叔,将布巾轻轻丢在他脸上:“自己擦吧。”
“我儿子在哪?在哪?!”一道忧急的声音冲进客栈大门,紧跟着庆王扑了进来。张皇失措,全无优雅。见儿子脸蒙白布脑袋冒烟,他几乎吓抽过去,两腿一软滑跪至儿子身边。
“爹……”少年拂开白巾,虚弱地唤了一声,“我好像也中毒了,嗷嗷吐……”
庆王缓缓地长舒一口气。
他揩去眼角的泪,抱小孩似的一把抱过儿子,心疼得面目扭曲,浑身发抖。角落里,怀抱襁褓的年轻妇人默默垂泪,注视着和自己作出相同动作的华服男子。
庆王呵斥几个跟班:“怎么让世子躺地上,多凉!”一人怯怯地解释,说房间都满了。这里通风,利于呼吸。
“走,带世子回家医治!”
楚翊等的就是这句!
他手臂一横,拦住起身欲走的四哥,阴冷地逼视对方忧急的双眼,高声诘问:“四哥,看世子的症状,显然和百姓中了一样的毒,你打算怎么为他解毒?”
庆王一怔,被问住了。他的心思全扑在儿子身上,一时哑口无言。
楚翊看一眼吴正英,袍袖一振,朝四哥更近一步。声音陡然凌厉,暗藏机锋:“看样子,你能认出这是什么毒?眼下,太医院的几位名医都在,博闻强识的吴大学士也在。你有什么法子,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研讨。难道,你不想让百姓尽早脱险?”
“老九!你在这胡乱揣测什么?!我当然希望大家没事!”
“那就请你说一说,打算如何为令郎解毒?”
四下一片沉寂,连婴儿都止住了啼哭。满堂的中毒民众看着当今唯二两位亲王对峙,聪明的能隐隐猜到,自己成了政斗的牺牲品。更多的,只懵懵懂懂。
一滴冷汗,悄然流下庆王的鬓角。
说了,投毒嫌疑陡增。不说,儿子也在遭罪,万一有差池……他舔舔嘴唇,咽了口唾沫:“我不通医理,哪知这是什么毒,只能回府研究。”接着压低声音,朝随从使眼色,“快把世子抬走!”
默然旁观的吴正英白眉一蹙,脸色阴沉,叹了口气。
“四爷!”叶星辞箭步拦在门口,嘴角一挑,语带关切,“这么多太医、郎中都在这,就让世子留下医治吧。万一有紧急状况,也好集思广益施救。你有什么办法,也赶紧说出来,千万别耽误了治疗时机。”
他刻意在“耽误”二字加重语气,提醒对方,别拿儿子冒险。
面对绝色佳人,庆王生不起气来。他阴鸷地斜睨着楚翊,嘴唇颤抖,强压怒火。再度偷鸡不成蚀把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挫败感令他恐慌。
“爹,九婶说得对,我就在这呆着吧。万一我不行了,太医们轮番施救,活下来的可能性大一些。”
儿子的话令他回过神。
看着形容凄惨,满脸块状红斑,活像一颗烂柿子的世子,他愤恨地切齿,坦白的同时竭力摘清自己:“我……我曾在书上看过,这症状有点像是误服了闹羊花和海芋的混合物。我也只是猜测,不敢确定。”
终于知道此为何毒了。叶星辞脑中那根紧绷的弦顿然松弛,与楚翊相视一笑。
“没错,确实像闹羊花和海芋中毒叠加的症状……”太医立即研讨,一时难以就解毒剂达成一致,因为从未接触过类似病例。
庆王忍了半晌,看一眼儿子,再度开口:“我府里有门客懂这些,我听他们说起过。试试口服大量生姜水和米醋、鸡蛋清、面糊的混合物。先拿我儿子试,有效果了再给百姓们喝。”
哈,真是高风亮节!叶星辞不屑地轻笑。
第187章 啥,给我办葬礼?
楚翊立即吩咐府里调制解药送来。
庆王催促儿子多喝,连灌十碗。直到儿子说除了尿急并无其他不适,才放下心来。浑然不觉,有一位沉默的老者正用冰冷的眼神盯着他。
“没事就好。快,继续配置解药!”楚翊在旁淡淡地笑着,将一切尽收眼底。那双眼,明澈而深不可测。
接到消息之后,他顷刻之间便盘算好应对之策。将情况禀明皇上时,便预料对方会派老师前来。他想让吴正英看看,不懂医术的庆王如何力压太医院高人,准确判断出毒物和解毒之法。让这位出身寒门的帝师,目睹庆王视百姓如草芥。
就算失算了,吴正英不来,只要能解救中毒的百姓,他也心满意足了。
“来,大家快喝!”
解毒剂一桶接一桶地自宁王府送来,管家王喜有点心疼面粉和鸡蛋,看着川流不息的水桶叹气,手指搓动盘算用量。
“那刚满月的婴儿怎么办?他不能喝这些啊!”叶星辞急忙追问。一名太医叹道:“接着吃奶,多吃多排,只能靠自己挺过去了。”说罢,憎恶地觑一眼庆王。
没人能证明,投毒的就是皇四叔。不过,公道自在人心,公理存于天地。
待众人全部好转,惨剧收场之时,已近宵禁。所幸无人丧命,否则叶星辞将内疚一辈子。这下,粥棚不得不关了,他怕还会有人蓄意投毒,防不胜防。
如墨夜色和着早春冷风,涤荡着街面愈发稀少的商贩行人,直到彻底归于沉静。叶星辞将那母子俩和雇来的奶娘留在宁王府,由李太医观察一宿,明日再回家。
他派人到母子俩家中报信时才得知,孩子爹年前帮人补屋顶摔死了,孩子娘现与兄嫂生活。她产子后总是饿,嫂子嫌她吃得多,她只好借喝粥来补充奶水。结果,补成了毒奶。
安顿好二人,叶星辞撇开楚翊,独自到后花园散步。他一遍遍在脑中重演熬粥、施粥的每个环节,双手凌空比划。为什么自己没再盯紧点?经过昨天一场小小闹剧,该有所提防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