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167)
“喝茶。”
楚翊轻笑:“喝茶把裤子弄湿了,只好换了?”
叶星辞支支吾吾。
“无需遮遮掩掩,这很正常。只要偶尔自己抒解一下,就不会这样了。”楚翊含糊地说完,才觉得尴尬,“不说这些了,再眯一会儿。”
“我知道动作要领,就像擦枪杆一样,唰唰唰。”叶星辞凌空比划几下,动作像在爬树,“但是不可以的,书里说对身体不好。”他没说,那是太子给他的书,讲男人该如何养生。会跑马,是因为练武不够认真。
“尽信书不如无书。”楚翊轻嗤一声,“写书的人,没准儿天天都自我放松呢。”
“你也这样?”
“我……”楚翊难堪地沉默了一下,“我不想说这个话题了,这是很私人的事,睡觉睡觉。”
“你是用手吗?”
“不然呢,用脚?”楚翊用玩笑掩饰尴尬,开始后悔谈及这些。人家都说了是去喝茶,你干吗戳穿?戳穿了又不敢光明正大地谈。
“我怎么不知道,你都什么时候玩耍啊?”少年的语气天真纯粹得近乎于邪恶。
“就……不固定啊。”楚翊感觉耳朵开始发烫,“难道我要推醒你,跟你说:小五,我要擦枪了,快起来看热闹啊。”
“哈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楚翊笑笑,抽出手臂翻了个身,以此来终结谈话。忽然,身后的少年猛一扭腰,用胯骨狠狠撞了他后腰一下,差点把他顶飞到地上。
天啊!楚翊的心忽悠一下悬到嗓子眼。他往床沿挪了挪,直直地溜边躺着,暗中紧了紧裤带,绷紧肌肉,比人生中第一次参加朝会都紧张。
“小五,你有事吗?你抽筋了?”他轻轻地问。
少年没回应,只是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那叹息飘荡萦绕在雕工华美的拔步床上,楚翊睁着眼躺了许久,仿佛还能听见。那叹息里,裹挟着浓浓的失落和沮丧。
看来,小五什么都懂了。并用野人般粗暴的方式,对他发出明确的邀请。这小子腰力真好,刚才那一下,差点给他撞到姥姥家。一切本该水到渠成,鱼水相欢。
但是,他怯场了。
如小五所说,他早已释怀,却仍在遗憾。枕边的少年,似乎依然带着已经消失的“少女”的背影。他爱小五,但这种错位感导致他难以全身心地投入至欢至乐之事。
顺都的贵胄都以为他为人风流,其实他永远不可能随便跟人“玩玩”。因为他是个对自己严苛的人,心里但凡有一点别扭,就会直接体现在身上——不行。带着一颗不纯粹的真心去拥抱小五,是亵渎。
他也偶尔会想到子嗣问题。前几天,他梦见一个小娃娃,有着小五那般如画的眉眼,和自己的鼻子。醒来时,他怅然若失,并因这种感觉而惭愧。
身后传来悠长沉缓的呼吸声。这臭小子,失落归失落,倒不耽误睡觉。
一早,夫妻俩入宫拜见太皇太后,补全迟到的拜年礼数,并奉上一斤江南那胖知府送的金丝燕盏。余下的一斤,五两送给二位母妃,三两自留,二两给了李青禾——出门一次,总要给家里带点好东西。
“宁王妃臣妾尹氏叩见母后。祝母后福寿康宁,岁岁平安。”叶星辞跟随“夫君”端跪于太皇太后寝宫正殿,隔了一会儿,才听见一句枯哑无力的“免礼”。
宫女轻移莲步,搬来两个绣墩,他和楚翊并排坐下,同时窥向斜倚在软榻的老太太。
她衰老得不成样,病歪歪的,像一截会说话的朽木。悲怆榨干了她最后一丝精神,中秋之夜后,流逝的每一天,都在她身上刻下深深的痕迹。
“尹妃,初一没见你进宫拜年,哀家才从王喜那得知,你跟老九出门了。你已经不是小女孩了,该安分守己,老九也忒惯着你了。”老太太并未苛责,只轻飘飘说了几句。和她亲儿子造的孽相比,任何人的任何事都不显得过分。老九是她唯一的仰仗了,她还指望他来送终。
“母后责备得是。”叶星辞尽管不认同,但面对一个随时可能断气的老人,也不敢顶撞。四舅就没事,可以随便折腾。
“儿臣今后会多约束他。”楚翊也附和。
“尹妃,在老九面前,别总是张口闭口我啊我的,要称‘臣妾’。”随着薄弱的呼吸,这些话语从太皇太后那干枯的唇间慢慢飘出来,“你嫁进老楚家,就没那么多的‘我’了。就像,人多的时候,我得自称‘哀家’。因为自高宗贤皇帝驾崩,我的余生,都必须谨记这份哀痛。我跟你说这些,不是在管教你,而是为了你好。我没心思去管教任何人了。”
“是。”叶星辞简短道。
公主就是为了始终做“我”,才逃离的。可是,他也想做自己啊。子苓云苓,福全福谦,都想做自己。唉,这真是个无解难题。
楚翊和太皇太后断断续续地闲话家常,有时,她会突然无话,虚着眼像是睡着了。节奏缓慢的闲谈,让他得以分出大半心思去留意身边的“王妃”。
少年身着鲜润明艳的桃粉色大袖,据说是公主的旧衣。发髻经由子苓她们细细装饰,珠光点点,华美而不繁重。很少有人能驾驭这么鲜嫩的颜色,白净的脸庞衬在其中,清艳如雪落桃花。
他的注视惹得对方恶狠狠瞪来一眼,彰显男子气概。
“逸之,你来。”
喑哑的召唤令楚翊回过神。他靠近老太太,单膝跪下听训。老人家迟缓地坐直,凑在他耳边,轻轻扯动苍老的喉咙:“你三哥怎么样,瘦了很多吧?”
楚翊心头一酸。做母亲的,关心的头一件事,永远是孩子的胖瘦。
“儿臣派家里人去过崇陵,都还好。”
太皇太后点点头,眼角枯皱的深纹渐渐泛出水光,叹道:“我不想打探他的事,可又忍不住惦记他。他被革除宗籍,我的孙子孙女都不许姓楚了,也都见不着了。我这一生,风风雨雨,死在我手里的女人不下十个。到头来,活得不如街上随便一个老太太。”
她攥住楚翊的手,慢腾腾道:“谢谢你照料他们,哀家欠你个人情,会还的。”
楚翊嗅到一股坟墓般腐朽的气息,又像行将腐败的水果。她真的老了。去年中秋之后,她的心就碎了,人也跟着垮了。
这时,太监来报,庆王候在殿外,等着问安。
“哀家今天不想见他。告诉他,我乏了。”老太太冷漠道,接着慈蔼地拍拍楚翊的手背,“你也带着你媳妇退下吧,我的确坐不住了。”
楚翊携妻跪安,迈出殿门,见庆王正沉着脸听那太监解释:“老太后刚见过九爷,的确是乏了。改天老人家精神头好了,再请四爷过来……”
“四哥!”楚翊挂上春风般的笑脸,整整袍服快步上前,“两个多月没见,你瘦了。我出门办差,国事全仰赖你操劳,辛苦你了。”
“你也清减了。”庆王袖着手打量他,不咸不淡地笑笑,“听说你和两个侍卫遇险落水,我急得夜不能寐。”
“早已结案了,想必你也听说了,是一个想阻挠新政的逆贼雇渔民害我,已经畏罪投江。还好我命硬,不然这会儿已经变成鱼粪,滋养万物呢。”说完,楚翊听见身边的王妃扑哧一笑。
庆王儒雅随和的面孔掠过一片阴翳,“老九,你去试行新政,怎么事先不告诉我?怕我抢功?”
“我也是出门前一天临时起意,没想那么多。”
“是吗?我看你可是做足了准备。”庆王哼出一声微冷的笑,“你人不在顺都,影子却罩在朝堂。吏部尚书袁大人可是事事都考虑你,帮你盯着政事堂的动静,每每上朝必提及你。我总感觉,你就站在我旁边。你老远地为国分忧,真值得敬佩。”
“我年轻,精力充沛,理应多做事。”楚翊脸上笑意更浓,俊美清贵的五官舒展,如皓月映春山,目光却冷冽。